“是什麼樣的大火,能夠是這百十口人,僅有這個年輕人一人逃出呢?”小刀問道。
“施主你錯了!”老方丈說道:“不是僅有他一人逃出,而是根本就沒人在這場大火之中生還。那個狀若呆傻的男子,因爲當日並未在家中,這才得以逃過一劫。而當日遇難之人,卻是未有一人逃出。阿彌陀佛!”再次提起這樁太原府的慘劇,老和尚不免再一次口喧佛號,就如同是超度那些遇難的亡魂一般。
“這就奇怪了!”小刀口中說道。
就像小刀心中所想的那般,能夠有百十口人的,必然是太原府的富貴人家,其中有大量的家僕、院工伺候着。而既然對方有如此的家業,卻又怎麼會在剛剛“走水”時而沒人發現,到最後釀成如此的慘劇呢?況且退一步說,即便當時火勢大做,而以人力無法撲滅的話,也大可以選擇先行撤離,萬沒有一家大小、百十餘口盡皆葬身火海的道理。
想到這,小刀再一次開口向着老和尚問道:“大師,出了這麼大的事,官府難道就不曾出面嗎?”
“官府當然要管啊!”老和尚說道:“可官府一時間也無法將火勢撲滅,只能是在那處宅院燒做了一片白地之後,尋找死者的屍骨,徹查起火的原因。而也就是在這時,方纔那名男子纔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眼見得家裡出了如此大的變故之後,他立時便栽倒在了當場,是衆人極力的搶救,才使他轉醒了過來。不過自那以後,他便整日都是這幅瘋癲的樣子,終日裡都會到這雙塔寺中,朝着佛像哭訴。”
從老和尚的口中,小刀知道了過往所發生的一切。與之照比起來,小刀算是及其幸運的。他雖不知自己的身世如何,卻也不會因爲任何人而飽受如此大的折磨。要知道,活着的人,永遠要比死去的人承受更大的痛苦!
“那官府呢?官府對這此做出了什麼樣的解釋?”小刀接着問道。而這位老和尚,也對小刀所問的一切都是知無不言。
“還能做什麼解釋?無非就是,院中用火不當,才引起了這場大火!”老和尚說道。雖然,小刀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但從老和尚的口中說出來,小刀還是不免在心底暗罵了一句“廢物”!
恰巧,老和尚的心中也是如此的想法。“官府的差人,都是一幫無用之人!很明顯的一樁縱火案,竟然被他們三言兩語的便帶了過去。若非如此,那個年輕人恐怕也不會瘋癲到如此的程度!”身爲出家之人,言語之中沒有太多的顧忌,所以纔敢於當衆批判官府的作爲。
照比起來,小刀說話則是更加的肆無忌憚。“是啊!即便是在夜間用火不慎,也不會造成如此之大的慘劇啊!看起來,官府根本就是在敷衍了事!”
“哼!夜間?呵呵!”老和尚的口中發出陣陣的輕笑。而這笑容中所包含的,絕不是愉悅,而只有滿滿的苦澀。
正當小刀不解其意的時候,老和尚再一次開口說道:“哪裡是什麼夜間?當日起火的時候,分明就是在午時!”老和尚再一次語出驚人。
“午時?”說起來,若是夜間用火不慎,倒還有那麼一兩分的道理。可若說是大白天的發生這一切,恐怕無論如何多久都解釋不過去了。
“對此,官府自然又是給出了自己的解釋!”老和尚就像是猜透了小刀心中所想一般,開口爲其解釋道:“官府的差人在對燒焦的屍骨進行了一番檢查之後,認爲是院中的人正在午睡,而未發現失火,纔會被盡數燒死在房中。”
“呵呵!”對於這個解釋,小刀除了無奈一笑之外,根本就沒法子做出任何其他的任何反應。“多些大師相告!”小刀說道。這句話,無異於是兩人之間談話的結束語。而這位老和尚也是頗爲識趣的與小刀上手合十行禮,而後便退出了大殿。
殿中再次安靜下來,可卻依舊不曾有其他的香客進入其中。或許,這是佛祖爲了讓小刀有足夠的空間思考吧!
........
“陳玉,又上廟啦?”
“是啊、是啊。”年輕人回答道。這幾年,周圍的鄰居始終都是對他這般的友好,纔會令其在家破人亡之後,能夠感受到有限的一絲絲溫暖。而男子迴應的方式,也就僅僅“是啊”兩字。似乎,在經歷瞭如此大的變故之後,他已不知該如何的與人溝通。再或者,他真正的心裡話都說給佛祖聽了吧!
年輕的男子叫陳玉,一個略顯儒雅的名字。當初,他的父母都希望他能成爲一個唸書人。所以,在陳玉年幼時便將其送到了太原府頗爲有名的教書先生那裡,終日秉讀詩書。這樣的日子,一隻持續到五年頭上。倒不是在五年之後家人不讓其讀書了,而是陳玉厭倦了終日讀書,而離開了家、離開了太原府!
此舉,可是將家裡人嚇的不輕。在知道了消息後,便派遣家丁在太原府周圍四處的尋找,並且還到衙門之中報了案。可這一找,便又是整整找了三年!
就當家中快要放棄尋找時,陳玉卻又意外的自己走了回來。而至於他這些年在外究竟是如何的生活,他卻是隻字未提。而且,這三年也使得陳玉的性情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由原本那倔強、孤僻的性格,變得更爲圓滑。周圍的親友們因此都說:“陳玉才十幾歲的孩子,嫣然已如同大人一般。將來,他必定能成大器!”
無論真假,有旁人誇獎自己的孩子,做父母的自然是十分高興。而從那以後,陳玉的父親便將陳玉帶到了櫃上,學做買賣。
陳家,原本就是以生意起家。他這一脈是典型的“坐商”。而陳玉有一位叔父,乃是一名“行商”,終日裡穿行於關內關外,做些運送貨物的買賣。而他們兩家雖數至親,但卻極少往來。以至於,陳玉只是聽說過自己這個叔父,而卻從未見過其人。
慘劇發生的那天,陳府上正在舉行宴會。而當日所宴請的人,乃是陳家各處店鋪的掌櫃。各位前來赴宴的掌櫃,都被告知當日會有要事與他們相商。於是,各個掌櫃自然是不敢怠慢,早早的便來到了陳府的宅院之中。
而像這樣的大事,自然也少不了陳玉!可是不知爲何,陳玉當日竟然不知了去向,直到午時燃起了大火,他也始終未曾出現,才能夠藉此保住一條性命。
而當陳玉再次回到家中時,整座宅院便都已燒成了白地。官府的差人們例行詢問,便問到了陳玉今日的去處。而陳玉,在被衆人救醒之後,始終都是目光呆滯,根本就無發回答官差的問話。無奈之下,官府只能是給出了一個自覺合理的解釋,而被迫草草的結案。
當時的地方官吏,每年都會有朝廷的考覈官員,視察官員的政績。而一旦被朝廷知道,在他任職的期間,竟有歹人放火,燒死一百多口人的話,大人這輩子恐怕也升官無望,甚至還會因此性命不保。所以,他纔會在不急細查之下,便將這場大火推說成了“用火不當”。
太原知府,掌握着百姓們的生殺大權。對於他所認定的事情,百姓們自然是不敢有絲毫的質疑。甚至於,一些太原府當地的讀書人,還寫出了許多華麗的篇章,爲知府大人歌功頌德,極盡吹捧之能事。
而看熱鬧的百姓們,則是秉着是不關己的態度,冷眼看着這一切。這百十天人命的答案,便在這樣一片“皆大歡喜”之下了結,封存在了卷宗之內。
百十條人命,僅僅在太原府這攤湖水之中,激起了雨滴般大小的浪花。而在這水波消散之後,唯一能夠證明所發生這一切的,也就只有身爲當事人、且已變得癡傻的陳玉了!
陳玉一邊走着,口中一邊的碎碎叨叨。至於他說的是什麼,從未有人聽清過。也許,他所說的,正是老和尚方纔安慰他的話語。
一間破舊的茅草房,成爲了陳玉暫時的容身之所、而這一切,也已經是足足持續了五年之久!
五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足夠讓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變成一個歷經風霜洗禮的男子!
男子回到自己的屋中,面對着空曠的四壁,不禁的嚎啕大哭。
“你又騙我!我家裡根本就沒人回來!”大聲的喊叫,周圍的鄰居們也都是習以爲常。
已然是癡傻的男子,始終固執的認爲他的家人並未葬身火海,而是去了一個他所不知道的地方。而他終日所做的,便是等待自己的家人回來。
哭了許久,年輕的男子似乎是哭累了,一頭便紮在了屋中,而後昏睡過去。說是屋,但稱其實帳篷反而會更加的貼切。因爲這間不大的茅草屋中就連鋪炕也沒有。就這樣,還是官府見其可憐,特地爲他所搭建的住處!
“這人真可憐,要不我們幫幫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