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你都知道了!?”鐵鉉咬着牙,道:“看來你已經佈置妥當。”
“放心,高巍的生死我雖然不能保證,但我會盡量保存齊魯士兵的生命的。”朱久炎笑了,笑得很燦爛,“你想保住高巍的血脈,和我合作,是最好的選擇!”
“想要我爲你穩定齊魯?”鐵鉉不傻,一下子就想明白的朱久炎的意圖。
“聰明!”
“江山被你們父子所奪,高巍若是死了,你們父子與我鐵鉉更加不共戴天,你就不怕,我給你們搗亂嗎?”鐵鉉冷冷地道。
“不怕。”朱久炎聞言,淡淡一笑,清亮眸子看着畏畏縮縮的高嶺,道:“這高嶺一直在南京生活,不適合北方的水土,而且他讀了一輩子的書,難道不去參加科舉嗎?南京纔是最適合他的城市。”
人質!
鐵鉉一聽,腦袋之中轟然的一下,雙眸陰鷙地看着朱久炎,冷聲道:“如果我不答應呢。”
“你鐵鉉雖然將忠君擺在第一位,但也是個很重情義的人,你應該知道在這個時候顯示你的忠義,高家這唯一的血脈就會斷,你捨得嗎?”
朱久炎嘴角勾勒起一抹冷笑,他已經拿住了鐵鉉的七寸,就不怕鐵鉉反水。
有些人對於忠義的執着之心,比用榮華富貴收買他們還要來的堅固。
……
濟丨南被奪、高巍戰死、高嶺被控制、兩軍軍力差距巨大、加上輿論的碾壓,以及孔家的對新朝的聲援,齊魯的將官都不再想打,鐵鉉哪怕心中一百萬個不願意,也不得不投降,而且投降的程序還得按照朱久炎的劇本來,公開稱臣跪拜,承認新朝的合法性。
今天雖然天上還有雪花,卻是小了很多,一大早,泰安城外黃土鋪路,齊魯士民擺出香案,分列道旁;鐵鉉帶着一干齊魯官員,候在吊橋之後,專等朱久炎的到來。
半個時辰之後,朱久炎的身影出現在泰安軍民眼前,
今天雖是萬無一失的受降儀式,但朱久炎也是身披甲冑,身後二十個內官,再後則是大明太子的儀仗鹵簿,至於持械的軍士也是緊緊跟隨,不給居心叵測的人一絲機會。
迤邐而行的隊伍中,李天佑與何耀祖就緊跟在朱久炎的馬後,與朱久炎不斷向路旁士民微笑致意。
“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臣山東布政司右參政鐵鉉,率泰安闔城官民恭迎殿下!”待朱久炎走進,在吊橋後路中央侍立的鐵鉉已帶着濟南大小衙門的各級官吏跪伏於地,向騎在馬上的朱久炎行臣子見太子大禮。道路兩旁恭候的城中耆老士紳也紛紛跪地,向朱久炎山呼行禮。身後的士民也是接連跪伏於地,“千歲”之呼直衝雲霄。
朱久炎騎在馬上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左手虛擡,命衆人平身,旋說道:“進城!”
朱久炎的馬一動,鐵鉉便閃身讓到一旁,大軍從他的身旁滾滾而過。
……
李景隆策馬於大櫜之下,遙望不斷被推倒的雲梯、不斷墜落而亡的士卒,面部肌肉不住地抽搐。他兇狠地一揮長劍,軍旗傳令,在東直門與西直門外的十萬嚴陣以待的北伐軍士卒,在將領的帶領下,也同時發起了猛烈的攻城,整個北平城都籠罩在一片肅殺之中。
北平燕軍與北伐軍正忘我廝殺血戰之際,數裡之外的曠野之上,數萬騎兵引領着“燕”“寧”兩色軍旗奔馳而來。
轟隆隆馬蹄奔馳聲中,近三十萬燕、寧聯軍踐踏,激起了漫天煙塵。
策馬而行的朱棣轉頭對身側朱權說道:“十七弟,勞你率領寧軍在俺後方壓陣,給予威壓。若逃出去的平安迴轉或白溝河的孫成率軍來攻,便要麻煩你率軍狙擊了,不用硬拼,抵擋他便可。如此,寧軍也可不需傷亡;俺則領燕軍主力衝擊李景的攻城大軍。”
朱權見燕王如此計劃,倒也認可他的計劃,點了點頭應道:“李景隆與平安鬧得極不愉快,我估計平安未必會前來參戰。”他內心知曉北伐軍統帥李景隆不足爲懼,平安這種徵慣戰之將,纔是不容小覷之人。
平安此刻無視李景隆的軍令帶領部下前往永平,說明他已經知道了南方的變局,建文皇帝都沒了,李景隆又想擁兵自立謀害於平安,平安軍團其實已成孤軍。
如今爭奪天下的勢力其實就是兩股,一股是已經掌控朝廷、確立名分的朱柏父子;另一個則是身邊的燕藩,平安接下來思考是應該是在這兩方陣營裡選擇一方,而絕不是幫李景隆。
當然這話,朱權不打算說出來,燕王當局者迷,現在他還沒有完全看清楚平安的處境;或許燕王看上的是三十萬北伐軍,想在決戰之後有機會收服北伐軍。
燕王若真是圖謀後者,朱權還真的沒辦法跟他搶,畢竟正面頂住北伐軍攻擊的是朱高熾駐守的北平城,北伐軍真到了要投降的時候,誰都會投向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的燕軍,這是人跟隨強者的本能。
雖是如此,朱權也是不太擔心。燕王有燕王的圖謀,自己難道就沒有自己的打算嗎?等燕軍跟李景隆打得差不多了,寧軍除了能趁機檢便宜之外,還有一個摘取最大的好處的去處——德州!
朱權可是清楚地知道德州城裡,有李景隆存下的大量輜重糧草,趁着燕軍攻城的當口,他便會尋找機會奪取德州。而等李景隆被消滅之後,燕王若是有什麼不軌的企圖,八萬寧軍也有德州爲依靠,到時候即便跟燕軍對陣起來,也是勝算不小。
李景隆早已得到燕、寧聯軍前來的消息,他在先前的佈置中派出了都督馬溥率一萬騎兵偷偷渡河,企圖從背後偷襲立足未穩的燕、寧聯軍。
白河西面,馬溥萬餘鐵騎正列陣前行。他此時十分得意,燕、寧聯軍前進的太快,等他帶領人馬過來的時候,燕、寧聯軍已經過了結滿厚冰的白河,馬溥驚喜地發現,他沒受到任何阻礙便跑到了敵人後方,與主力北伐軍一起,對燕、寧聯軍形成了夾擊之勢!一過白河,他便遣飛騎回報李景隆,只要北伐軍主力纏住燕、寧聯軍,到時候他再率一萬鐵騎從後方呼嘯而下,燕、寧聯軍腹背受敵,必然損失慘重!
“傳令全軍,箭上弦,刀出鞘,準備衝鋒!”馬溥高呼着下達了命令。他手下的這萬餘鐵騎雖然因冰雪,戰力下降不少,但在關鍵時刻從後方發起衝鋒還是沒有問題的。
馬溥指揮騎兵越過堅硬的泥土路,飛奔在雪白的冰面上。近了,又近了!敵人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敵軍兩翼都是輕騎,從裝束上看應是寧王的兵馬;而中間的寧軍和己部一樣,人馬俱被鐵甲包裹,正是名聞遐邇的大寧鐵騎。就在馬溥準備下令放箭衝鋒之際,他突然看到了敵軍中間那飄揚的朱權王旗,馬溥一驚:莫不是寧王就在此處?想到這裡,他的心更加激動起來。
落在後頭的朱權見到後方奔馳而來的騎兵軍團,面不改色冷靜下令道:“大寧鐵騎隨本王迎敵!”
人數多達八萬的寧軍騎兵馬上轉向,呼嘯着追隨朱權反衝了回去,面對着鋪天蓋地同時轉向,且人數遠超過自己的寧軍。馬溥看着這大軍團的瞬間轉向,目瞪口呆,他只得咬着牙率領騎兵向着最醒目的朱權殺去。
可是沒等馬溥帶人衝到近前,就見穿着皮甲、打着口哨的朵顏三衛,動作嫺熟的雙腿操控戰馬,人於馬上雙手彎弓搭箭。
“草原人!?大寧的朵顏三衛!”馬溥恐懼地狂呼,他的心瞬間冷了下來,然後無數利箭夾着勁風閃電般射來。
僅僅一個照面,悴不及防的一萬北伐軍跌落不下千人,一半人不過是受了箭傷,卻被後面狂奔的戰馬踐踏而亡,使得前衝的陣勢爲之大亂!
朱權抓住機會,領着寧軍橫穿直突,一會兒工夫就把馬溥的騎陣徹底攪了個稀巴爛。騎陣一散,朵顏三衛的韃騎更是狂呼亂叫地開始大肆屠戮。以騎術論,馬溥他們自然不是馬背上張大的草原人對手,沒了騎陣的依憑,北伐軍的騎兵縱然身穿鐵甲,但也頂不住朵顏三衛兇狠狂攻。
心都在滴血的馬溥趕緊單手擎起圓盾護在身前,用盡全力喊道:“轉向!後撤,後撤!”
馬溥率領的騎兵皆是李景隆從北伐軍中選拔出來的精銳,想用作埋伏,重創燕、寧聯軍,素質自然也高,撤退的號令之下,全體騎兵緊急轉向,朝着一個方向轉身,整齊劃一的動作也令人歎爲觀止。
朱權也是讚歎不已,他知道騎兵訓練不易,這些都是大明的精銳,愛惜之下,下令寧軍不用追擊了。誰知馬溥的人馬,在白河上跑着跑着突然間冰層斷裂,裂縫以驚人的速度朝四周擴散,轉瞬間就把近萬人馬都陷到了冰冷的河水裡。
才反應過來的燕軍,猶自追擊,幾百騎兵跟着一起跌落冰洞之中,這情況嚇得燕王慌忙下令,停止追擊,燕軍騎兵紛紛調轉馬頭朝岸邊逃去。
就這樣,馬溥的一萬精銳騎兵幾乎全部淹死在了白河,僅剩下不足百人掙扎着上到了對岸。
渾身溼透,萬念俱灰的馬溥欲哭無淚,雙膝跪在岸邊橫刀自刎而亡。
寧軍在這一戰中不僅是大發神威,朱權更是顯露了一把“未卜先知”的本事,讓很多輕視朱權的燕軍將士都紛紛用一種驚疑的眼神看向朱權。
難怪世人都說“燕王善戰、寧王善謀”,此言不虛也!運籌帷幄算什麼?未卜先知算到冰層要斷裂纔是真本事!
別說燕軍騎兵,連寧軍與燕王也是如此想法,朱權分明從他們的眼中看到了一種看神棍的感覺。
朱權暗自苦笑,他也不好說明原由,再說有些這樣的誤會也好,起碼燕王想再搞陰謀的時候,也得好好的再掂量掂量。
……
北平朝陽門城下,頂盔貫甲的何福已得麾下斥候回稟,說是燕王、寧王的聯軍已經打敗馬溥,到來近前,何福陰沉着臉策動戰馬緩緩掉頭。
四萬北伐騎兵在號角旗幟的引領下也緩緩掉頭,迎向燕軍攻過來的方向。
眼下北平城外方圓百里之內,遍佈北伐遊騎斥候。
駐馬斜坡之上遙望大軍攻城的李景聞得斥候稟報燕、寧聯軍騎兵繼續靠近,再見得遠處何福引領軍馬掉頭,略一沉吟間,皺着眉頭轉身對一側的都指揮王欽沉聲說道:“你且快馬通報何福,要他緊守好本帥的側翼,絕不能讓這些燕、寧二逆的兵馬過來!若德勝勢,也不得追擊,如若違令,本帥決不輕饒!”
李景隆是個從來不以身犯險的人,哪怕到了他認爲的最關鍵的時刻,他也不趕往最前線,軍令都從中軍往前方傳令。北平城外地勢平坦開闊,宜於騎兵突襲衝擊,故此他非常擔心何福的騎兵隊伍被燕軍主力引誘遠去,燕軍若是分出數千騎兵衝擊而來,勢必對攻擊北平的步卒大軍造成極大殺傷,若是城內朱高熾再帶人突然攻殺出來,則後果不堪設想。
王欽自然知曉其中利害所在,忙不迭躬身領命,率領手下親兵揚鞭策馬而去,追趕率領騎兵出陣的何福而去。
燕王、朱權二人策馬而前,他們也各自率領騎兵緩緩迫近了朝陽門外。
朱權的耳中聽到震天的火炮轟鳴和慘叫廝殺聲之餘,依稀可見遠處城頭不時有人影墜下,也不知是攻城的北伐軍士給滾木礌石砸落,還是守城的燕軍士兵喪生於強弓勁弩之下。
何福雖是個投機份子,但也是當年的淮西子弟,跟隨諸多名將開國,因功上升,所以他打仗還是有幾把刷子的。何福駐馬不前,遙望裡許之外,脫離寧軍平行隊列,緩緩迫近的燕軍騎兵,一雙陰沉的雙目寒光閃爍,面上滿是肅殺之氣。在他身後,四萬北伐軍騎兵士卒各自約束座下戰馬,嚴陣以待。
燕軍訓練有素,在令旗的指揮下迅速分兵,朱能、丘福、朱高煦、譚淵等大將帶領騎兵朝何福猛撲而去;而燕王則親自領兵,帶着張玉父子衝向了李景隆的大櫜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