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軸承與來信
勞動人民的智慧又讓蘇油大吃一驚,滾珠軸承的研發雖然尚未成功,但是程石兩家工坊的人一合計,竟然將滾珠換成了短圓柱。
滾珠軸承,變成了滾子軸承!大大降低了技術難度不說,還增加了軸承的抗壓強度!
滾子軸承折刀雖然用不上,但是已經完全滿足了球磨機的要求!
接下來的事情,蘇油親自作圖,讓程石兩家立刻將軸承投入使用當中。
程家向大型裝備進軍,開通水渠,開發出了可以利用水能的球磨機,日出觀音土泥漿五百斤!
石家則還是人力驅動,設備較小,但是精度極高,軸承加上螺紋夾具,旁邊加上一把刀片夾具,加上精準到釐級的量尺,一臺原始的車牀,出現在了石家鐵坊的一間屋子裡!
這可是加工柱形件和螺紋的神器。
看過複雜而精細的刀具手工打磨程序,蘇油又給自己喜歡的徒弟設計了兩件設備,砂輪機和砂帶機。
砂輪機好理解,就是軸承帶着一個圓形的砂輪旋轉,用於打磨工件。
這玩意兒其實玉工早就在用了,叫飛陀。
但是有一個問題,砂輪的鋼性會帶動打磨的鐵件跳動,只能用於粗磨。
而砂帶機則是利用兩個輪子,帶動一條環形的皮帶轉動,帶子是用噴槍噴上膠液,然後均勻灑上各種粗細程度的沙子製成。
一個輪子是可調的,可以在上好砂帶後調節兩個輪子之間的距離,將砂帶繃緊。
轉動輪子,輪子之間的砂帶成水平運動,並且由於砂帶本身的彈性,可以抵消使用砂輪時的那種跳動,貼合性更好,可以滿足打磨平面的需要。
於是在打造好五柄羽紋花鋼的劍胚之後,再磨出精緻的劍條,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石通對這小師父已經比對自己親爹還孝順了,這兩件東西,直接關係到鐵器的產量,這是量級跳躍式的增長,兩臺機器,足能抵上新開五個鐵器坊!
這天蘇軾和蘇油就在鐵坊,蘇油指導石通,而蘇軾在一邊看熱鬧。
石通和蘇軾也混熟了:“大郎這是怎麼了,天天來看我們工坊的運作,讀書考進士纔是正理。”
蘇軾揮着手不以爲意地說道:“嵇康是大文豪,還不是一樣親自打鐵,這是雅趣。”
石通不信:“大郎這話說得,欺哄我措大呢。”
蘇油笑道:“這事情還真是有記載的,嵇康嘗與向秀共鍛於大樹之下,鍾會往造,嵇康不爲之禮,而鍛不綴。鍾會良久乃去,康謂曰‘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會曰‘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不用理會子瞻,我們繼續聊四把火。”
“所謂的四把火,是整體熱處理的四種基本工藝,分別是退火、正火、淬火、回火。”
“退火是將工件加熱到適當溫度,根據材料和工件尺寸採用不同的保溫時間,然後進行緩慢冷卻,目的是使金屬內部組織達到或接近平衡狀態,獲得良好的工藝性能和使用性能。”
“比如要增加鐵片的韌性,延展性,彈性,便要用到這個工藝,其實你應該是熟悉的。”
石通說道:“對,退火後的鐵片會變得很軟。”
蘇油點頭:“第二種叫正火,是將工件加熱到適宜的溫度後在空氣中冷卻,少了退火的保溫過程,得到的效果同退火也很相似,只是得到的鐵中組織更細,還常用於改善材料的切削性能與彈性,這個對我們打造羽紋花鋼很重要。”
“羽紋花鋼一旦成型,便不能再進行鍛打,否則會改變花紋肌理的形狀,因此只能打磨切削成型。”
“而花鋼如果太硬,打磨難度會大增,因此需要先將它變軟,然後加工,這就要用到正火工藝。”
石通點頭:“那後邊的兩把火,便是讓羽紋花鋼重新變硬的過程,對吧師父?”
蘇油說道:“是的,不過我們只要求劍刃部分變硬,而劍莖部分還要保留一定的韌性,劍纔不易折斷,因此需要進行不同的處理方式進行淬火。”
“辦法你也已經用老了的,那就是……”
石通福至心靈:“覆土燒刃!”
蘇油說道:“對,這樣劍刃部分快速冷卻,硬度加大,覆土部分冷卻較慢,硬度不如劍刃,但韌性則過之。”
石通咧嘴笑了:“這個我是熟手,就是不知道這名兒。”
蘇油說道:“這樣得到的鋼劍,脆性還是偏大,短刃比如折刀,那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作爲二尺四寸的法劍,爲了降低鋼件的脆性,還需要將淬火後的鋼劍在高於室溫而低於蜂窩煤爐的某一適當溫度進行長時間的保溫,再進行冷卻,這種工藝,便稱爲回火了。”
石通讚歎道:“師父當真是歐冶再世,有了這四把火,五柄法劍,可謂天下神兵了吧?”
蘇油笑道:“別高興太早,熱處理有個毛病,就是反覆高溫,容易導致鋼劍表面脫碳。我們之前就已經說過,鐵中含碳量的多少,與硬度有直接關係。”
石通一下子笑不出來了:“那怎麼弄?”
蘇軾撿起一個小鐵珠彈了他一下:“傻!以理推之,加工之前留點富餘,弄好後再磨掉脫碳的那一層不就完了?明潤我所言可對?”
蘇油笑道:“作把劍而已,又不是要求異常精準不可變化的物件!子瞻說得一點沒錯。”
“理工的用處,便是在於指導生產。得到想要的東西,方法很多。但是通過最簡單的辦法,得到質量最好數量最多的產品,就是理工這門學問的追求——效率。”
“你們要牢牢記住,這是一門致用之學。能想到將滾珠軸承改爲滾子軸承,你們做得就非常好。這個思路務必保持,並且還要發揚光大!”
這是門口跑來一個程家的小廝:“小少爺,小天師來信了!”
蘇油將信接過看了,又遞給蘇軾:“都不是省油的燈啊。”
蘇軾將信打開,只見上面寫道:“賢契如面:江邊一別,短越旬日,如隔三秋。”
“元素週期之律,兄晝夜揣摩,兼雜實驗,漸有愚拾。”
“蓋鐵與氧合,當得三物:其一色若藍黛,以量較之,爲鐵三氧四;一作赭赤,當爲鐵二氧三。然以價理推較,當別有一物,爲鐵二氧一,然實驗無得,未知然否,望弟妥告。”
“另因漢字過繁,兄乃效弟之法,取道家符文,另作一表。其文以陰陽物性爲徵,善書善憶。兄弟至誠,當表天日,必知兄非欲僭妄,而欲奪弟之功也。”
“附表與後,望弟一哂,不吝回教爲盼。”
後邊加了一個奇怪的符號,應該是張天師的獨門籤書。
蘇軾看着隨信附上的那張表格,問道:“什麼玩意兒?看不懂啊……嗯等等,這第一個符文,當是至清上浮之炁……還有這個,木性而土質,古怪,非常古怪……”
蘇油見蘇軾所指,先是氫,後是碳,就跟見了鬼一樣:“你……你看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