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們了,我娘子真的沒有病,她昨天受了涼,只是得了風寒……”一個穿着樸素的三十許男子苦求着差役,滿臉驚慌。不遠處的一戶民宅門口,一個老嫗緊緊摟着個七八歲的小孩不敢出來,哭的淚流滿面。
“去去去,走開走開。”差役們拉開那男子,滿臉不耐煩的喝道:“你再阻攔,當心將你一起也拉走。”
男子依舊哀求,那小婦人更是彷彿生死離別般,死拉着她男人的手不放。一差役不耐煩了,直接抽出刀,作勢要看上去似得,兩人這才驚得鬆開了。
眼看自己女人要被拖走,男子似豁出去了,大聲道:“你們若是不放開我娘子,我就……”
一個差役狠狠的一腳踢在他身上,抽出刀對準他:“我們是帶你娘子去治病的,你小子不要不識好歹。再鬧,將你全家都關進牢去!”
盧良朋實在看不下去了,大步走了過去:“幾位差爺,這位小娘子得了什麼病?我是盛京來的醫者,若是可以,不如我給她看看?”
“盛京?你是……”一見有人出現,一個差役上下打量他一眼,正冷笑着想要出聲,旁邊一名差役卻似知道些什麼,朝着盧良朋拱手道:“最近從盛京來的醫者,只有陛下派來的十多位太醫,你是?”
盧良朋斯斯文文的樣子,拱手老實道:“家師就是太醫院院使施和志,在下盧良朋。剛纔路過此地,見到幾位拉扯的的樣子,似乎起了什麼誤會?”
一聽他身份,幾名差役面色一變,抓住那小婦人的手也鬆了些,卻並沒有放開。那小婦人更似遇到了救星一般,當即就朝盧良朋拜倒:“這位大人,求你給幾位官爺說說,我真的沒有生病啊,求求你了。”
“大人,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娘子,她真的就是風寒。”男子更是一臉急切。
盧良朋越聽越糊塗,生了病去治病,還由府衙出面帶着去,怎麼跟去殺頭一般,嚇的這個樣子?他皺着眉,看着唐溪:“楚楚姑娘,你看他們……”
唐溪朝那小婦人上下打量,將她牽了起來,乘機握住她的手腕給她把了脈,正色道:“這位姐姐,他們說的不錯,你不是普通的風寒,而是感染上了疫病,雖然已經是中期……”
“不,我娘子沒有得疫病!你撒謊,你是個騙子!”唐溪的話還沒有說完,她男人已經瘋了一般吼起來,他猛地想要拉回他娘子,那幾名差役一直留神着,一見他要鬧,當即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哼,死心了吧!”爲首的差役冷冷道:“你娘子就是得了疫病,必須要及時治療,這可是魯大人的命令,怎麼,你想全家都被傳染,統統死了嗎?再不滾開,將你全家都抓起來!”
那門邊的老婦人聽得終於哭出聲來:“兒啦,回來吧,別再鬧了……”
“娘,你明知道秀兒若是被他們拉去,絕對……”
“住口,你小子還要鬧事,不想活了是不是!”一個差役一腳將那男子踢的老遠,使了個眼色給另外幾個同伴,讓他們趕緊拉着那小婦人走了
。
他用刀比劃着惡狠狠的對着那家人,轉頭又朝唐溪和盧良朋小心的笑道:“兩位大人,你們都看見了,這些刁民實在愚昧無知,得了疫病還想要隱瞞,我們帶她去治病,他居然要鬧事,我們給他點教訓,也是不得已的。”
雖然對這差役的兇暴行爲有些不滿,但盧良朋也知道疫情傳染的可怕,他點點頭:“嗯,我明白,幾位差爺趕緊去吧,將那女子帶去杏林行會,那裡的醫者很多,還有我們十多名太醫都在,一定能夠治好的。”
“是,是,那兩位大人, 那我們就走了。”
見那哭泣不止的老嫗,盧良朋走上前去,正想要問點什麼,誰知那男子爬起來,飛快的將老嫗和小孩子擋在身後,一臉痛恨的盯着唐溪,吼道:“滾開!”說完就將門關了。
“哎,你們……”盧良朋吃了閉門羹,氣呼呼的看着唐溪:“這家人也真是,我們好心幫他娘子確認生病,他居然不感謝我們救了他全家,反而……”
眸光閃動,內心隱隱察覺了什麼,唐溪搖搖頭,輕聲道:“走吧,盧太醫。”
盧良朋很是不解,兩步追上唐溪,皺眉道:“楚楚姑娘,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這家人怎麼這樣,將我們當成仇人一樣,有了病不治療,真當疫病是普通的疾病了啊。”
搖了搖頭,唐溪並沒有理會他,只在思索心中的疑問是不是真的。她剛纔問盧良朋的問題,是她今天走了五分之一安平城想到的最大疑問,結合剛纔那小婦人的事,死也不願意去治病,她心中的懷疑就越發加深。
只是,她想到的實在太可怕,可怕到了她寧願自己真是想多了。
腳下的路變得越來越泥濘,堆積着厚厚的淤泥,無數凌亂的腳印踩得亂七八糟,可供通行的路也越來越窄。兩旁堆積着倒塌的磚石,殘破的民房外牆還能清晰的看到被洪水淹過的痕跡……
“楚楚姑娘,我們回去吧?”盧良朋看着她,不知道她到底還要幹什麼。
“不,再往前走一點。”唐溪目視前方,眸光清冷。
一片廢墟中,遠處的天色有些昏暗,似大雨就要來臨。遙遠處似乎有一座城牆,只是距離太遠,也不知道要繞多久才能到達。她聞到的那股味道,淡淡的藥味,似乎越來越濃的,即使周圍依舊漂浮着艾草的煙味,也依舊聞的清清楚楚。
那是什麼藥味,怎麼會從哪裡傳過來?根據距離的遠近判斷,那一定是有人在熬藥,而且是很多人在熬藥,所以藥味才順着空氣傳了過來。
難道那邊也有個杏林行會的分會館嗎,又或者是其他什麼藥館醫館?
略微掀起裙襬看了看腳下,繡鞋邊已經沾了一圈泥,若是再往前,指不定身上還要濺起。唐溪才一低頭,盧良朋也同時看到了她的繡着白玉蘭的綠色繡鞋。
他臉上一紅,飛快的轉頭道:“楚楚姑娘,別走了,前面太亂了,會弄髒你的衣裙的。出來這麼久,我們也該回去了。”
看了一眼唐溪清麗平靜的臉孔,他心頭
的慌張似乎減輕了很多,面色也沉肅了起來:“還有剛纔你說到的那個問題,我覺得……應該跟翁大人說說。”
“嗯,那回去吧。”唐溪點頭,終於打消了去查探那藥味的念頭。
直到他們轉身離開了,一直跟在兩人身後的人才鬆了口氣,看了看遠處那座城牆,也很快離開了。
……
魯府。
誰都不知道,傳言已經去司州府和鎮遠府巡視的大皇子方凌玄,此時就在布政司使魯同甫的家中,半躺在那張紫檀木雕荷花紋羅漢椅上,腳踝處纏着紗布,一臉焦躁不安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中年官員。
魯同甫外出回來,連官服都沒來得及換就來了,恭聲道:“大皇子,下官今天又加派了百多人,前往岷江上游修繕河堤,預計還需要半個月的時間,應該就能……”
“半個月!怎麼還要半個月?”方凌玄黑着臉低喝道:“不是已經修了四五天嗎?還派了那麼多人,怎麼還要這麼久?”
一想到那被沖毀的河堤,他在猛聞洪災來歷,驚慌躲避中無意扭傷的腳就彷彿又痛了起來,腫脹的部位彷彿有跟針在刺,痛的他至今無法正常行走。
該死,爲什麼會這麼倒黴!
明明代天子巡視閩貴,是他這麼多年得到的最大機遇,只不過出來轉轉游玩一圈,體會一下當地的風土民情,順便還能收上不少孝敬,回來就可以穩穩當當的得到太子之位。沒想到,他竟然遇到了百年難遇的洪災!
這洪災來的太突然,已經快九月了,往年從來沒有在這個時候突發過洪水的,而且還是如此猛烈。這……難道真的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嗎?
這麼多年,和老五明爭暗奪,好容易絆倒他讓其下獄,再也沒有了競爭對手,誰知,居然又冒出這樣的事來!
已經檢查過了,那河堤絕對是有人故意毀壞了,否則爲何往年不壞,明年不壞,偏偏就今年?他若是不將這人查出來,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才一用力,腳踝上的劇痛傳來,方凌玄忍不住悶哼一聲,魯同甫一見,忙道:“大皇子當心,你現在腿傷未愈,還是隨時有人在身邊伺候的好。”
“芊芊。”一聲喚,門外端着茶點水果的一個少女正好走了進來。
“父親喚我什麼事?”
少女纖細身材,苗條有致,貌似滿月皎潔白皙,朝着方凌玄盈盈走來。她看了一眼魯同甫,將端着的東西放下,又蹲在方凌玄腳邊,伸出嫩如春蔥的手在他大腿上輕輕按着。
魯同甫見女兒早就領會了自己的意思,方凌玄更是一副享受的樣子,呵呵道:“沒事沒事。”
“大皇子,這個力道夠嗎?”魯芊芊細聲細聲的道。
“嗯。”方凌玄的聲音透着一股舒坦勁,少女柔軟的手指捏在他腿上,一波波的觸感猶如水浪般撫平了心中的焦躁,就連腳踝上的傷似乎也不那麼痛了。
用手斜撐在太陽穴上,方凌玄閉着眼,低低的道:“那些太醫呢,都規矩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