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小城,會議室中,五位議員圍桌而坐。
各人有各人的臉色,但都有同樣的驚訝。
“諸位。”雷頓有些爲難地說,“我們能與肖家和柏萊德結成聯盟,都是那將軍的功勞。我想,憑這功勞升他爲少將,應該不會有人有異議吧?”
“沒有。”五人異口同聲。
“我不要什麼將軍銜。”那十說。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是因爲焦慮與休息不好的緣故。
“我只想請各位幫我這個忙。”他說。
“這件事非同小可。”最年長的盧城說。“雖然洛夫與我們一樣,都是帝國的敵人,但帝國對他的戒備與敵意遠勝於我們。這是其一,還有其二——我們的準備不足,如此匆忙舉兵,恐怕對大事無益,反而有害。”
“沒錯。”蕭關道表示同意,“時機不到,不能妄動。”
不僅是他們,連當初支持那十的洛良,此時也緩緩搖頭。
“那將軍,我們甘願頂着背叛者的罪名與身敗名裂的危險,也要與帝國爲敵,爲的是這個國家,爲的是無數人民。”他說,“所以我們每行一步,都要謀定而後動,不能莽撞行事,更不能意氣用事。”
“不動用軍隊也可以,我只需要借用一批高手。”那十說。
“你要知道,你所謂的高手,都是軍中高級官員。”洛良說,“他們一旦有失,影響到的是一支、甚至是數支軍隊。我們承擔不起這種損失。”
“我們是在搞革命。”盧城說,“不是爲了誰的私怨或私利而與帝國廝殺。”
丘常武沉默了一陣,然後說:“那將軍,這件事真的很抱歉……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以個人身份幫你……”
“丘議員。”盧城皺眉提醒:“別忘了你的身份!你如果出了事,你麾下的那些軍隊要怎麼辦?新人接手,將不知兵,兵不知將,上下無法一心,又或者是出現內部權力爭鬥,會出多少亂子?”
“是啊。”洛良點頭,“這些都是我們無法逃避的問題。”
雷頓看着那十,面有愧色。
“那將軍。”他說,“你對反叛軍做出的貢獻,我們都記在心裡,但這件事……”
“誰能告訴我,洛夫到底做了什麼?”那十問。
“誰也說不清。”雷頓搖頭,“也許只有大帝本人才知道吧。總之,帝國視他如洪水,如猛獸,在帝國看來,他一個人對帝國的威脅,甚至遠超過整個反叛軍。”
“所以你們認定,帝國爲了不讓他逃脫,必定會傾盡全力?”那十問。
“你不也是這樣認爲嗎?”雷頓反問,“否則,你也不會來求助於我們。”
那十站了起來:“既然如此,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可以將我的近衛交給你。”雷頓說。
“不需要。”那十搖頭,大步離去。
雷頓起身欲追,卻被盧城攔下。
“統帥。”他沉聲說:“不能意氣用事。我們爲了這個世界,爲了未來,連自己的一切都可以捨棄,又怎麼能因爲別人的私情,而動搖了我們的意志?爲將者,絕不可意氣用事,何況是統帥?”
雷頓望着那扇門,終於長嘆了一聲。
“你們跟上他。”雷頓望向丘常武和韓天山,“不論如何,我們與肖家的合作還在繼續,你們要履行好你們的使命。”
兩人點頭,追了出去。
回程路上,那十一直沉默不語,韓天山覺得這樣很好,省得他一開口,大家尷尬,丘常武卻因此坐不住,於是再次強調:“我可以以私人身份幫你,這是真的。”
“多謝。”那十說。
車子駛進了帝都,那十注意到在許多公告欄前,都有成羣的人聚集。
他讓車停下,在報童手裡買了一份帝都日報,看到頭版頭條登載的就是帝國叛徒洛夫被捉到的消息。
他仔細地閱讀,試圖從文中看出洛夫的罪狀,但看到的都是一些胡扯。
什麼陰謀顛覆帝國,什麼爲一己私利謀害國之重臣,什麼搞了多少次暗殺,什麼進行危險的實驗導致多少多少人身亡……
全是沒有實據的胡扯。
報上說,三天後帝國將在帝都皇家廣場中央,對洛夫進行公開處刑。
這件事令整個帝都沸騰,人們好久沒有看到這樣的熱鬧,一時都有些興奮。
街上的人很多,擠在公告欄前,堵塞了交通,車子也只能緩慢行駛。
那十聽到窗外許多人的議論,這些議論讓他的心情變得極差。
“危害帝國安危的人,就應該死!”
“所以說這些個天才,都是潛在的危險。他們根本不拿咱們普通人當人。你看看,光是爲了搞這種沒意義的實驗,他就害死了這麼多人!”
“當時還有傳言,說這是大元帥手下倒賣軍火引起了爆炸,現在真相才解開,原來這都是洛夫搞的鬼!這種人,真該死!”
“他就是活該。誰叫他這麼能出風頭?年紀輕輕有所成就是好事,他卻因此目中無人,狂妄自大,終於自釀苦果了吧?”
“帝國本來沒什麼事,都是這羣人瞎折騰,搞得我們都活不下去。洛夫也好,反叛軍也好,都該死!”
“就是就是。”
那十厭惡的搖上了車窗。
這時,外面天空中響起了嘹亮的聲音,那是帝都裡的廣播喇叭在播報大元帥的訓話。
“各位帝國居民,想必大家已經知道——帝國最大的敵人,萬惡的陰謀家洛夫已經被緝拿歸案。二十年前,此人曾以一副僞善的面孔欺騙了大帝,也欺騙了大家,讓人們錯以爲他是一個一心爲國爲民的科學家,但當他奪得了想要謀求的地位後,就開始進行一系列有害於國家與人民的陰謀行動。這樣的人,是帝國的敵人,是人民的公敵!我在此奉勸所有對帝國、對人民心懷不軌的叛亂分子——早日放棄你們貪婪的野心,爲了帝國安定,人民安居,停止你們的一切陰謀……”
“真噁心!”丘常武低聲罵。
“去總理大臣府。”那十低聲說。
開車的是黃明,點頭應了一聲,轉向了另一條路。
“你想讓柏萊德幫忙?”韓天山問。
那十沒有說話。
韓天山有點尷尬,但還是說:“這恐怕並不合適。柏萊德之所以與我們合作,就是因爲手頭沒有軍事力量,這件事上……”
“未必全要依靠武力。”那十打斷了他的話。
車子來到總理大臣府上,守門人通報後,將車子放了進去。
此時柏萊德正在總理府辦公,管家接待了那十,將他請到了會客廳。
一個小時後,柏萊德回到家裡,聽到那十在等候,立刻到會客廳中來見。
“是反叛軍那邊有什麼緊急的事嗎?”柏萊德關好門後立刻問。
“沒有。”那十搖頭,“我來此,是想問問大人——洛夫到底犯了什麼罪?”
“洛夫?”柏萊德微怔,“怎麼又扯到他身上了?”
“他是我的朋友。”那十說,“這次之所以會被捉到,就是爲了救我。”
“我知道。”柏萊德點頭,“肖家已經按你的意思,將那件事告訴了我。無涯子的行徑令人不齒,但好在他已經死了。道門與魔法工會八位頂級高手,一次出動了四人才將洛夫生擒,卻還是付出了這樣的代價,洛夫其人,果然可怕。”
“所以您應該明白我來這裡的意思吧?”那十問。
柏萊德一時沉默。
“我並沒有能力幫你。”他說,“你應該去你們反叛軍統帥雷頓那裡求助。”
“有些時候,武力並不是唯一可行的選擇。”那十說。
他俯過身子,說:“比如關押的地點、兵力佈置、安排內應,以及幫助設定逃離路線……”
“那將軍。”柏萊德的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
“我不能幫你。”他鄭重地說。
那十的眼睛裡閃起紅光,他艱難地問:“爲什麼?”
“洛夫的存在,對整個世界都是巨大的威脅。”柏萊德說。
“爲什麼?”那十再問。
柏萊德沉默了許久,說:“這本是帝國的機密,但爲了不與你生出誤會,我就告訴你吧——洛夫太天才了,他研製的那些東西確實幫助帝國實現了工業革命,讓帝國的實力得到了一次全面的提升,也極大地方便了人民的生產生活,但他不因此而止步,卻不斷向着更危險的領域邁進,這就使他的行爲發生了性質上的變化。那將軍,物極必反,科技力量發展到某種程度就已經足夠,如果再向前走,等待我們的就是毀滅。”
“我不懂。”那十搖頭。
“炸藥的出現,使人類有力量炸開山岩,開拓道路,當然是一股能爲人類帶來方便的力量。”柏萊德說,“可當它用在軍事上,被開發製造成槍炮火器,就是人類的災難。每天有多少人死於槍炮,你可知道?”
他嘆了口氣:“我能解釋到的,也只是這一步了。你只要知道,洛夫爲了科學而不顧一切,已經變成了一個瘋狂的科學家,一個無視自己發明會爲人類帶來多麼可怕災難的瘋子。這樣的瘋子,越天才,破壞力就越驚人,所以,不應該存在於世。”
那十猛地站了起來,一把揪住了柏萊德的領子。
柏萊德的面色有些蒼白,但卻並沒有躲避抵抗。
他一直盯着那十的雙眼,說:“要殺就殺吧,但我絕不會幫你。”
許久之後,那十鬆開了手。
“我所知的洛夫,只是一個四處流浪,躲避着帝國軍追殺的老酒鬼。”他說。“他何曾有害於誰?”
“火藥在沒有人引燃時,也只是沉默寂靜的黑色粉末而已。”柏萊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