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擡手試了試陌生女人的鼻息,極爲冰冷卻能感受微弱的氣息。
“阿姨,阿姨!”她又叫了兩聲,對方依舊沒有應答。眼前人或許命懸一線,可腕錶顯示此刻已然六點三十分整,若不出門勢必錯過李陌的婚禮。
思考了兩分鐘之後,安安還是覺得救人要緊。如果還在地上挨凍受冷,情況會更糟糕。地上的軀體肥胖而臃腫,她費了好大勁兒才把人扶起來,攙進別墅,又即刻給謝嘉篪發簡訊,並給李陌去電致歉。
“陌陌嗎?我是安安,我現在有些要緊事抽不開身,今晚不能過去了,提前祝你新婚幸福。”
“安安,這個小沒良心的!我可是你的死黨加閨蜜。”
“真的對不起,但這裡有個人的病情看起來很重,如果不及時救治恐怕凶多吉少。”
“什麼人?”李陌嚇了一跳。
“我也不認識,我在家門口撿的。”
“天哪!安安,你怎麼什麼都撿?”
“順手。”安安呵呵笑了兩聲,“對了,陌陌,時間太匆忙,你結婚我來不及準備別的賀禮,只能送你一份安心。”
“不用送了,你我之間不必這麼客套,”李陌開玩笑,“不過,我很好奇,究竟是什麼禮物?”
“你一定會很震驚,不過我已經盡一己之力爲你解決了。”
李陌委實狐疑了一陣子,接着又聽話筒中傳來清淡而鎮定的話語,“一個U盤,就在謝嘉篪車上的包包裡,你在看之前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
安安掛了訊號,接着又撥打了120急救電話。十幾分鍾之後,救護車的鳴叫聲在門外響起。
第一醫院,腎內科。
“最近感覺怎麼樣?”病牀前的高博很掛憂謝文暉的病情。
“好多了。”謝文暉淡然一笑,“今天爲什麼有空看我?”
“我是來辭行的。”高博回答,“幾天前幫老爺子制訂了新的遺囑,我想現在或許是時候離開了。”他把工作重心轉移到國內,其實就是不死心,想看看那個自己一直放不下的女人。然而,去了西山療養院數次都沒有得見真容,他心灰意懶,決定忘卻一切。
“何苦呢!”謝文暉嘆氣,表示惋惜,“那麼多年還忘不了她嗎?”
高博目瞪口僵,“謝先生,您,您是什麼意思?”
謝文暉倒是一如既往的風輕雲淡,宛如品評他人的事情,“那件事我早就知道了,高律師和妙曼從大學起就偷偷戀愛,之後到了謝天國際,爲了能有更長足的發展,你便唆使她接近我,誰知她竟然真的拋棄你投入我的懷抱,可你們依舊感情糾纏,藕斷絲連,甚至婚後還揹着我在賓館開過房間。”
“謝先生,您聽我解釋,”高博嚇得臉色慘白,“我沒唆使她,是她心比天高,見異思遷……我們開.房不假,但不是偷.情,而是她向我攤牌,逼我一個人到國外生活。”
“算了,我這種殘破的身子也活不了幾年,過去的事不想深究了。”謝文暉很大度,“即使有一天你們重歸於好,我也會真心祝福。”
“謝先生,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高博還欲辯解,驀地,房間中有鈴聲唱響。
“你好,”謝文暉起初語氣如常,但最後不免拔高聲調,“你說什麼?她偷偷從醫院逃走了?什麼時候的事?好,我即刻便去。”說完,便起身穿衣。
腦海中猛地迸出奇怪的念頭,高博怯生生地問道,“誰……”
“妙曼從精神科偷跑出來了,”謝文暉一邊說一邊穿衣裳,“她的病情很重,有輕微的自虐和傷人跡象,對人十分危險,必須馬上找到才行。”
高博心裡矛盾,怔怔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高律師,和我一起去吧!”穿戴好的謝文暉用一種常人看不懂的眼神望他,“畢竟你們許多年不曾見面,或許她見到你,情況能有所好轉。”
意味深長的話剛一說完,便拽怔愣的男人迅速走了出去。
兩人駕車駛出醫院大門,與迎面疾馳而來的救護車擦身而過。
急診室,幾個穿白色大褂的醫護人員,給暈倒的女人進行簡單的檢查,這時,她緩緩掀開眼簾。
“這是哪兒?”女人懵懂地問了一句。
“是醫院。”同來的安安回答。
“什麼?啊!不要,”眼前晃動的白大褂讓女人一聲尖叫,瞳孔瞪到最大,表情恐怖,“我不要在這兒,不要在這兒。”
量血壓的男醫生,眉毛擰在一處,他回頭問詢地望向安安,“你媽媽是不是有精神類的疾病?”
不待安安解釋兩人的關係,榻上的女人騰地翻身而起,“我沒有精神病,真的沒有。”她的反應過於激烈,神色又驚又怒,力氣好比蠻牛,兩個男大夫快按不住了。
另一名男醫生朝着身後的護士吼叫,“注射鎮定劑!”
“是……是!”小護士顯然沒經歷過這種場面,拿着注射器顫巍巍地不敢靠前。
可是,那女人見到針管時,情緒更加激動,大大的眸子裡盈溢痛苦與憎恨,“我根本沒病,說過這麼多遍你們全不相信!還要天天給我打針!”
她聲嘶力竭地吼叫着,連踹帶打,幾個點滴瓶摔碎了,護士手中的針管也踢掉地上,一地狼藉。
門外的工作人員也來幫忙,他們拿着一根長而粗的繩子將她綁上鐵窗的欄杆。
“啊!放開我,求求你們相信我,我真的不是瘋子!”女人邊喊邊流下晶瑩,她的淚就像酸水腐蝕安安的心,“我要見我的……。”
精神科來了一名男護士,他見慣了這種病人撒潑的架勢,穩準狠地將藥液注射到女人的靜脈中。
不久,藥力作用下,女人漸漸閉眼,可是嘴邊還在低聲呢喃,“幫幫我,我要見我的兒子……”
“你的兒子是誰?”安安被這種驚心動魄的場面嚇呆了,半晌纔想到這個問題。
女人在聽到“兒子”兩個字後,“迴光返照”般再度瞠大眸子,艱難地吐出一句話後,沉沉昏睡,“謝,謝嘉篪!”
仿若晴天劈響一記炸雷,很長時間安安才反應過來,隨後她杏目圓瞪,癱坐在地上。
謝嘉篪接到安安電話的那一刻,心都被擰碎了,他滿腦子都是母親年輕時的模樣,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到停車場的。
“老三?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李開放發現謝嘉篪臉色不對,匆匆跟出來。
“一句話兩句話也說不清楚,”謝嘉篪坐上駕駛室,“等有空咱們細說。”他無意瞥了後座一眼,看到了安安的包包,想起她剛纔給自己發過短信,提過送李陌禮物的事。
長臂伸向後座,拿過來的時候包不小心掉在車地板上,拉鍊是開敞的,“啪”有東西落下來。謝嘉篪心中有事也沒顧得上拾起,直接將包遞到李開放的手中,“大哥,安安說有禮物送給大嫂,在她包裡,你們自己找吧!”語落,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與此同時,普通病房,安安守在病牀邊,眼光一直打望昏睡中還雙眉蹙起的女子。從自己的角度來看,眼前人五官精緻立體,有謝嘉篪幾分影子。
安安曾經見過婆婆的照片,而此刻她滿臉灰塵,渾身浮腫,皮膚蠟黃,怎麼看也不是那個傳說中傾國傾城的女人。
牀頭櫃上擺放着一盆水和幾件乾淨的衣裳,安安投溼一條毛巾,細心幫她擦去頭髮和麪頰上的泥垢。
木門猛地被推開,一個人影疾步走進。
謝嘉篪忽而放慢腳步,直到站在牀邊,張大了雙眸盯着榻上沉沉睡着的人,眼睛瞪到幾乎充血。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發出一點聲音,大滴大滴的淚珠砸了下來。
若不是脣角邊的那顆黑痣,他一定不會相信自己的眼睛。記憶中的母親那樣的美麗不可方物。
王妙曼有種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麗,她的美與餘顏不同,後者是那種牡丹怒放豔壓羣芳的豔麗。兩個女人,一個清馨一個妖嬈,一個淡雅一個炫目,各有千秋,不分上下。
其實,很多人都嫉妒過謝文暉,不論戀人還是妻子都有絕色之姿。
“父親知道了嗎?”在給病人擦身的安安問道。
“已經通知了,正在回來的路上。”謝嘉篪拭去眼角的淚滴,這是他第一次在女人面前落淚。
“嗯。”安安沒擡眼也知道他的心情,自己的男人一貫愛面子。
王妙曼的身上有許多傷口,留下疤痕的是陳舊性老傷,青青紫紫的顯然是新傷。安安蹙着黛眉幫她套上了內衣,準備在被裡給她套上內褲。
病房的門大刺刺敞開,一道溫潤的聲音傳了進來,“妙曼在哪兒裡?”
安安兩人回眸就看見面色焦急的謝文暉,以及一直跟在他身後,從進屋到現在都沉默不語的高博。
“那……那是你媽媽嗎?”謝文暉聲調發顫,捂住胸口痛哭出聲。
所有人都對父親投去安慰的目光。然而,唯獨安安怔了片刻,因爲只有她知道,自從父親的說話聲傳進屋子之後,牀上沉睡的女人便瑟瑟發抖,甚至就在剛剛,王妙曼兩腿發顫,尿了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