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五一走,許芳苓轉身問季書寒,“你現在滿意了?”
季書寒卻說,“我這是在幫你,你不是一直都嫌棄他,嫌他纏着你嗎?現在好了,從今往後,他再也不會來了。”
季書寒說完轉身走回桌邊,取了那個被他用一方絲絹蓋住的小碗。絲帕一摘,他將小碗託在手心裡收好,又將那絲帕遞給許芳苓。
“別忘了,用這個將身子擦一擦。”
常府,張朝急的不停在廳裡走來走去。
聽常府的小丫頭說,常五不知去了哪,回來後就一臉失魂落魄,往椅子上一坐便一言不發。
在常五面前一連晃了幾遍,張朝又對他說,“五哥,你倒是說句話啊!”
常五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似乎同他也沒有什麼可說的。
“不,五哥,你說一個字吧,哪怕就一個字就成!”
和風坐在桌子另一邊的椅子上,一雙腳擡起來,搭在常五家的桌沿上。身旁站着的小丫頭正端着一個盤子,專門接他吐出來的瓜子殼。
眼看無論張朝怎麼說,這常五就是不肯開口,更不說出去一趟發生了什麼。
張朝幾步走到和風跟前。
“別吃了別吃了,和風,你不是醫仙嗎?他的情況你不是看不見。倒是管管啊!”
和風依舊半躺在椅子上,瞥了一眼常五,手往那個小丫頭面前一伸,“茶。”立即有一盞茶遞到了他手裡。
開蓋掠了水霧,和風眉頭一皺,只覺得這茶味道有些怪,不由停下手看了看盞裡的茶湯。
他只當自己沒見過世面,許是他沒嘗過常將軍家裡的好茶。反正這茶裡也沒毒,他嚐嚐又如何。端起茶盞,纔剛嚐了一口便噴了出來。
他在九王府喝的都是千金一兩的好茶好水。這樣的東西怎麼能入口。
和風指着手裡的茶問那小丫頭,“這,這是給人喝的茶嗎?這茶擱了幾年了,都長毛了吧!”
那小丫頭聞言也是委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常五,這才小聲跟和風說,“常將軍說,他不愛喝茶,還不如將銀子省下來。”
和風輕嗤一聲,“將銀子省下來。那我問你,省下的銀子都到哪裡去了?”和風說着敲了敲桌子,“你說說,你們常將軍這府上,這桌椅,歸置,裡裡外外,哪一樣用的有個將軍的樣子?”
經和風這麼一說,張朝四下一環顧,似乎。常五這府裡,的確是連他都比不上。可論官階品級,他們明明是一樣的。
“唉,我說醫仙,咱們這說五哥的病呢,你別老說這些有的沒的。”
張朝心直,他一時沒明白和風話裡的意思。
“張將軍,你是不是還不明白。不是常將軍爲人節儉,是他根本就沒有錢,他的錢都花在了不該花的人身上。雲絲錦一匹多少錢你沒數麼?”和風一下將腿從桌子上拿下來,站起身來,“你若不信,讓這丫頭帶着去賬房問問,問問這常將軍家裡除去日常花銷,還剩多少!”
和風說完,便見那端着盤子的小丫頭將頭一低。
張朝回過神來,將和風往旁邊一拉,又低聲說,“你是說,五哥變成這樣,是因爲去見了許芳苓?”
和風冷哼一聲,瞧了一眼穿得闆闆整整的常五,這不是顯而易見麼。鬼門關走過一回的人,除了許芳苓,還有誰能將他變成這樣。
“那,那你是醫仙,也得趕緊給他治啊!”
和風翻了個白眼,“張將軍,我是醫仙,不是仙。不是什麼病都能治,我早說過了,他這是心病,什麼藥也沒用。什麼時候他將那個許芳苓從心裡摳出來了,他就好了,到時候啊,伶牙俐齒,說不定比茶樓裡說書的還利落。”
張朝指指常五,“你好歹想想辦法,他是個將軍,這若是上了戰場,一言不發,連令也不下可怎麼辦!”
和風回頭看了看常五,搖搖頭,“這一根筋啊,爲了許芳苓恨不得一掌拍死我,頑固得很,我確實也沒轍。”
和風說完便要走,臨出門前,他又說,“張將軍。這幾日,護城河岸不是有什麼花燈麼,帶他去熱鬧的地方看看,興許有點用。”
似乎知葉棠回來了,她來沒多久,信靈便從小窗鑽了進來。幾天沒喂,她總感覺那小東西瘦了一些,穀粒一把一把地灑。此刻,蕭池躺在牀上,那鳥兒吃飽了,就站在他左袖上。一會兒看看躺着的蕭池,一會兒看看不停忙碌的她。
和風的藥一天會送來兩次,早晚各一次。因爲知道她是怎樣給他喂藥的,每每將藥碗往她面前一放,和風總免不了要看着她笑兩聲才肯出去。
尤其今天,葉棠覺得和風這藥似乎越熬越多了,滿滿一大碗。
和風將藥端在她身側的小案上,葉棠終於忍不住了,問他,“和風,你這藥,怎麼越來越多了,這碗也越來越大。”
和風摸了摸鼻尖,站在原地,指了指躺在牀上的蕭池,“這都兩天了,爺還沒醒,我又多添了些藥材,呵呵,多添了些藥材。”
葉棠一直歪着頭盯着他看,一臉的將信將疑。
和風忙說,“你,你快喂爺吃藥吧,我該走了。”
“等等!”
“小姑奶奶,你還有什麼事?”
葉棠從榻邊起身,低聲問和風,“就像你說的,都兩天過去了,他怎麼還不醒?還有,究竟是誰將他傷成這樣的?”
和風悄悄瞄了一眼牀上,心中也盤算起來,他每日都來給這九王爺問脈,按理說,應該醒了纔對。
“傷他的人下手狠,我也不知道是誰。而且,看這樣子,他當時應該是連躲都沒躲。”
連躲都沒躲,在葉棠看來,就是一心求死。她忽然很想知道,究竟是誰於他這麼重要。能讓他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留戀。
和風又說,“他的事情,誰也不甚瞭解,你若還想知道什麼,等爺醒了自己去問他吧。”
晚些時候,葉棠讓人送了熱水來。
她手裡拿着一條布巾,在他身邊接連走了幾遍,手裡的布巾被她甩成了麻花。
他愛乾淨,她就想着讓人送了熱水來給他擦身子,可又怕他突然醒過來。
牀上人躺的安靜,她還是有些不放心,於他身前站定,而後看着他,一彎腰,在他耳邊輕聲喚。
“九王爺?”
見牀上人沒有反應,她又清了清嗓子,“蕭池?”
她膽子大了起來,乾脆貼在他耳邊喚,“驚瀾?”
那是她的聲音啊,雁過水麪,水面不驚雁不溼,惟他心裡漣漪一片。
葉棠仔細看着他,見他的確是依舊昏睡,只怕是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來,徹底放了心。
將手裡布巾往旁邊一放,她往他身側一坐。偌大的地窖裡沒有了別人,只餘下他和她,且他還昏睡着。
她放心大膽地開始解他的衣裳。
與他相比,她似乎總是手笨,他的扣子其實不復雜,可她每次都很難解開。這次反正他睡着,她乾脆往他身上一趴,咬了他釦子上的絲線,一下便咬開了。
將他的衣衫一件一件褪了,他雖沒醒,她還是坐在他旁邊有些臉紅,有些不敢看他。
自己咳了兩聲,臉上緋紅褪了一些,她一轉頭。目光略過他的身軀。線條流暢,肌理分明,結實修長,她知道,若是伸手一觸,如溫玉一般。
反正他也睡着,不如------
鬼使神差,她居然伸手摸上了他的胸膛,柔胰若無骨,輕輕撫過他。似乎,他總是將她的便宜佔盡,她總算可以趁他不知道扳回一城了。
從心動到心顫,雖悄無聲息,卻的的確確早就在冬日草長鶯飛,一發不可收拾了。
葉棠手下一頓,忽然想起來,他前幾日纔給她遞了休書,他們已經不是夫妻了。白了他一眼,又冷哼一聲。
倒是也沒將他扔在地窖裡不管。只不過就是手裡布巾濡了水,擦在他身上多用了些力氣。
一咬牙,乾脆將他的襯褲也給褪了下來。
布巾又沾了水,她看着牀上精健的男人。
“哼,想不到,九王爺你也有今天。”
想她傷了腳,縮在牀上一連幾日都下不了牀,承蒙他悉心照料多日。如此一來,她也好互不虧欠。
她擦得仔細,他的手指她也沒放過。將他身上都擦乾淨了,她順勢拿了他的手往自己手上比。
他的手指修長,指節乾淨。生一層薄繭,似乎不只是因爲提筆。
她還是有些不懂他,一個人畫風文風既成,便很難再變。
偏偏他,肅殺,冷冽,浩蕩,又纏綿,驚豔,悱惻。溫柔又驚心。
一筆萬里濃墨鋪陳是他,纖毫畢現色彩斑斕也是他。
“蕭池,驚瀾。”
沉穩或浩蕩,她究竟更喜歡哪一個。
他掌心依舊溫熱,手掌大出她的許多,似乎只要他輕輕一動,便能將那滑膩的小手包進手心裡。
她也就是想想而已,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動了。手指緩緩扣進她的指縫裡,而後緩緩收緊。
葉棠嚇了一跳。他,他該不是要醒了吧。那她給他擦身子的時候------
慌忙看了看他,好好閉着眼睛躺着呢。
鬆了一口氣,她又想將手抽出來。
他握得緊,她掰了好一會兒,也沒掰開。似乎夢裡,他便不知力道大小了,她越掙,他的手就越用力,直到她的手指都泛了白。
她沒忍住。說了一句,“哎呀,疼----”
他手上力明顯小了許多,她好不容易抽出了手,輕輕揉了揉。
夜深人靜,她將他的衣裳一除,信靈便從小窗裡擠出去,飛走了。
將被子給他一蓋,忙了半宿,她有些累,便在他小榻邊上一趴。
趴了片刻,便又一拍牀沿坐起來了。明明是她辛苦照顧他,憑什麼還要她趴在牀邊上睡。
使勁將他連人帶被子往裡一推,也不知是她力氣太小,還是他太沉。總之,牀上人紋絲不動。
“哼!”
她似乎篤定了無論怎樣折騰他都不會醒,於是乾脆掀開了他的被子。
這不是有個現成的墊子麼,剛剛擦乾淨了,而且還是個肉的,趴在上面溫暖又舒適。反正他也不知道。不如------
那姑娘睡得沉了,呼吸均勻,溫軟馨香,一下一下打在他脖頸處。又是喂藥又是給他擦身子的,剛剛還使了那麼大的勁兒推他,估計是累了。
他終於忍不住睜開了眼,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姑娘笑了笑。
頭一低,他輕而易舉便吻到了她。欲伸手抱她,瞧見那姑娘埋在他肩頭居然流出了幾滴口水。
他也不嫌她,笑着伸手往她脣角一擦,又將她往自己懷裡挪了挪。
葉棠這一覺睡得沉,似乎,許多天沒睡這麼沉了。
這一夜,她窩在他懷裡,一夜好眠,連夢都沒有。直到撐着他的胸膛起來,發覺他還是昨夜的樣子。
伸了個懶腰,將他的衣裳穿好,不多時,和風就送了藥進來。
放下藥。和風看了看葉棠,又指指牀上的九王爺,說,“你喂吧,我先出去了。”
和風走後,葉棠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後一口。
他嚥下最後一滴,她正欲起身,忽然覺得腦後覆了一隻手。與此同時,他那脣舌也動了起來。
她一愣的功夫,那人愈發得寸進尺了。反客爲主,一路攻城略地。
“蕭,蕭-----”
他終於放了她,看她臉頰被憋得通紅。
“你,你早就醒了是不是!”
他也誠實,“嗯。”
她眼睛一瞪,又忙追問,“什麼時候!”
他想了想,笑說,“昨夜。你咬開我扣子的時候。”
話是這麼說,可實際上只怕是還要早一些吧。
“你!”
她似在怪他怎麼不早說。氣呼呼起身要走。
他伸手一攬,她便坐回了牀上。
她有些不聽話,不停推着他,“你放開我!”
他不過輕輕一推,她身子後傾,抵在了牀畔的牆上。另一邊,他及時伸手,墊在她腦後,她正好磕在他掌上。
身子一動。她被堵在牆壁和他之間。
她終於不在掙扎了,就貼着牆邊坐着。
她沒說話,他也沒說話。
葉棠輕輕低着頭,眸子明滅幾次。蕭池看不出她在想什麼,只是盯着她看。
良久,她才擡眸問他,“和風說,你傷的很重,並且連躲也未躲。”
他聽了,收了墊在她腦後的手。一時未答。
只看了看她櫻紅色的脣,問她,“苦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