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雲上居,花翎對張掌櫃說了要去王爺別院做工的事,掌櫃再三確認是否屬實後,什麼也沒有說。花翎也懶得去猜他的想法,反正連自己也覺得此事很不妥當,但爲什麼又走到了這一步呢?她也不願再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切看着辦吧。
收拾好行李,第二天早上,花翎就牽着黃毛小子前去王府別院了。但一直神思恍惚,無法相信自己竟然要去王府工作,就像剛來到這個時代的那幾天一樣,總是懷疑自己是否在做夢。去王府工作,將有很多事情自己無法控制,未來將增添無數的變數,最後將要怎樣收場呢?
花翎真覺得自己像一片被狂風吹落了的樹葉,剎那間離開了自己所熟悉的世界,飄落在波濤洶涌的河面,前途茫茫,又隨時有被波浪吞沒的危險。
阿榮面色不善地走在前面給花翎帶路,儘管她一路很讒媚地叫他“阿榮哥”,不斷地製造話題親近他,他也沒有回過頭。
東繞西拐,他終於在一個小院子裡站定,院落裡有幾個婢女裝扮的人在走動。
“這裡是婢女們住的院子,”指着最後右邊的一間說,“那一間就是你的,今天你先收拾一下自己的住處,有什麼事問其他的婢女。”
說完轉身就走,彷彿逃離瘟疫似的。花翎也不以爲意。在衆婢女吃驚、好奇的目光中推開了那間房,灰塵撲面而來,弄得她大大地打了個“啊嗤”。回頭看見衆人還在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不由莞爾一笑:“衆位姐姐你們好,以後我也住這裡,請多多關照。”
“這裡是婢女院。”一位年長的婢女嚴肅地說。
“啊,我知道呀。”
“那你爲什麼會來這裡住?”
“哦,”花翎不知道怎麼解釋,只有說,“哦,我……我並不是男人,不會給衆位姐姐帶來不便的。”
“不是男人,那是女人囉?”一個年幼的婢女快口說。
“啊,啊。”花翎微微點頭哈哈敷衍過去,她多麼希望可以繼續以男人的身份生活下去。她如此反應令衆人對她就更爲懷疑,但她實在不想再對她們解釋什麼。
踏進屋內,發現積塵足足有一、兩釐米厚,不知有多久沒住過人了。當她借來掃把、抹布將屋子清掃得可以放下行李時,已經太陽當空了。跟隨其他婢女去吃中飯,途中“姐姐”、“妹妹”地叫,十分殷勤。衆婢女雖然對她十分懷疑,但看着她燦爛的笑臉也板不起臉來。
中飯過後繼續打掃,太陽落山時花翎終於滿意地放下抹布。突然記起黃毛小子從早上起就被扔在馬廄,不知有沒有餵過,忙衝向馬廄。
來到馬廄,看見黃馬小子正和幾匹馬一起在吃馬料,不由得舒了一口氣。摸了摸它的腦袋,它擡起頭朝她打了一個響鼻,算是打招呼,隨即繼續埋頭吃食。
花翎嘆了口氣:“看來你很能適應環境呀,覺得這地方不錯嗎,黃毛小子?但願我也像你一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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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桌上的那套婢女服,花翎猶豫着要不要穿上,那是昨晚一個叫宋姨的女人送過來的,看起來應在府中有些地位。
花翎慢慢地穿上那套衣服,摸摸自己長長了但剛剛過耳的短髮,覺得是如此地彆扭。低頭看看這女性化的裝束配着平坦的胸部,是如此的不諧調。這個時代的女人的內衣是否只是一件薄薄的稱爲肚兜的東西?她有現代的文胸可穿,但這幾個月來卻已經習慣了將胸部用白綾纏綁得毫無弧度。現在如果改穿文胸,36B的胸加上文胸的效果,就馬上平原變山峰了。這麼大的變化,讓她覺得很難堪。最後她還是選擇穿着男裝去尚勤殿。
剛到門口,就碰上阿榮正往外走。他看見花翎呆了呆,緊接着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走了。弄得花翎一頭霧水:我又有什麼得罪他了?
竟陵王沒有在,看來是花翎緊張過頭來早了,望望窗外晨間的煙霧,應該七點都不到吧。她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捋起袖子開始整理他的辦公桌。他應該是一個很有條理的上司,各種宗卷基本上都是按類擺放着,她所要做的就是將它們疊得更整齊些,再抹一下桌上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塵。不用半個小時,花翎就一手叉腰,一手手指頂着抹布玩轉花,得意洋洋地欣賞起自己的勞動成果起來——絕對支持簡約主義!將簡約主義進行到底!
一揮手將抹布甩在了窗櫺上晾着,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大大地呵欠,嘴巴正張到最大程度時,竟一眼望見竟陵王跨進殿來,她慌忙想合攏嘴,無奈跨度太大,只聽見下齶“卡嚓”一聲——該不是下巴掉了吧!
花翎一手捂着嘴急匆匆地過去給他行禮:“王爺,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嗎?”暗自活動了一下下齶骨,還好,沒脫位,只是有些痛。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纔對吧?”竟陵王走到案几前回頭笑着看着她,“你不是剛到這裡,第一個晚上還習慣吧?”
“習慣,習慣,王爺家的環境很優美,我住的地方也舒適,其他的姐姐妹妹們對我也很好。”花翎一疊聲地回答,心裡暗想平時親切隨和的竟陵王今天的笑容是不是太燦爛了一些,他該不是在心裡暗笑我剛纔的大失儀態吧?嗚嗚,丟臉丟到姥姥家了。她懊惱得不敢擡頭。
“你以後不必起那麼早,卯時來到就可以了。”
“卯時?那是幾點?”她的腦袋還轉不過彎來。
“什麼幾點?”他詫異道,“大致就像我今天來的時間到就可以了。”
花翎偷偷勾了勾手指,卯時?也就是早上的六點到八點,看他今天是七點的樣子,那也還是很早呀。再次哀悼自己睡懶覺的日子一去不復返。
“我除了整理一下宗卷,還可以幹什麼呢?”如果只吃飯不幹事,她也無顏呆在這裡接受他的施捨,所以先要在這裡找到自己的價值。
“哦,就像原來所說的,有些事我希望可以聽聽你不同的意見。”
“那王爺太擡舉我的,我出身鄙野,見識淺薄,哪能時常給您提供什麼意見呀?”
“當然,這只是一方面的工作,”竟陵王望了望案上的宗卷文書說,“我時常有一些宗卷或文書要抄錄幾份或謄正的,你能做嗎?”
花翎一聽大喜,寫字嘛是難不到她的,大學在班上她的字是出了名的好。
“王爺,應該是沒問題的。”她興匆匆地走過去,但一眼看見桌面上的毛筆和硯臺,如同一桶涼水從頭淋到了腳。
“那好,我等一下將要你抄錄的文書放在一邊。現在你先在旁邊坐坐吧。”
“是,王爺。”她訕訕地退下,整理出自己坐的位置,又匆匆地去找阿榮哥要來筆墨紙硯,開始臨摹竟陵王的字體。他的字結構勻稱,端正典雅,象他的人有一股謙謙君子之氣,與她的字體完全不像,所以她臨了兩個字就放棄了,改爲專心致志地練自己的字體,希望也寫出點樣子來。
幸好這時代用的是小楷字,雖然是繁體,不過這難不到她,她中學時期那些香港澳門版、臺灣版的小說和漫畫看得多了。只是以前練的是硬筆書法,和這軟綿綿的毛筆寫起來完全是兩碼事,所以開頭幾個字歪歪扭扭不知道有多難看,一誕生就給她毀屍滅跡了。但書法的功底還在,以前初練書法時也曾練過幾天毛筆字,很快就把握要領、漸入佳境了。練體育的人練字有天生的優勢,手勁足夠、力道到位,所以體育系的人普遍寫字比中文系的漂亮。
當花翎從自己的字上擡起頭時,赫然正對上竟陵王的一雙深邃的眼睛——不知何時他已站在了她身旁!
“王爺有何吩咐?請王爺恕罪,我剛纔太入神了,一時沒聽見您的呼喚。”
“不,我並沒有叫你,你不必如此緊張。你曾經說希望我不要稱呼你花姑娘,而是花翎,我也希望你不要用敬稱來稱呼我。——花翎姑娘。”
“是,王爺,我會按照你的吩咐去做。”花翎是求之不得,要稱呼一個基本上同齡的人爲“您”,她心裡也是很彆扭的。
“你對書法似乎很有興趣?”竟陵王一手拿過她的幾張習作。
“嘿嘿”花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困窘地用手抓了抓自己的那頭亂髮。
“進步神速呀,看來你很有天賦。”
“不,不是的,我以前也是練過書法的,只是跟這個不一樣的是我們用的是硬筆。”花翎從未想過成爲天才。
“硬筆?”
“喏,像這樣,”花翎伸手從窗邊的雞毛撣子上拔下一根雞毛當成鵝毛,沾了沾墨水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我們的筆的尖端是硬的。”
竟陵王看了“嘖嘖”稱奇:“不夠我們的毛筆字圓潤健碩,但也別有風味。”
“相對來說,這種筆的好處是方便快捷,省墨省紙。”花翎又用雞毛筆唰唰地寫了幾行字。
竟陵王仔細地看了看說:“你寫的是什麼字?我似乎看得明白,但有好些字又不能肯定。”
花翎呆了呆才發現自己寫的是簡體字,難怪他似懂非懂。
“這是我們家鄉的字體,和你們的大同小異,但我們的更簡省些。”文字肯定是向着使用更方便的方向發展。
“看來你家鄉有許多不同於我們國家的地方,有空再仔細地和你探討。”竟陵王朝門口招了招手,“阿榮,上早點吧,你也餓了吧,一起吃一點。”
聽他這麼一說,花翎才發現自己飢腸轆轆,沒吃過早餐。
阿榮將三層高的大食盒放在一旁的案上,然後一樣一樣地往竟陵王的桌上擺早點:一大碗青瓷花碗的粥還冒着騰騰的熱氣,一碟手工精緻的花捲上還灑着點翠綠的蔥花(剛出爐的吧?)還有好幾個小碟,裡面有雪白的饅頭、透明的水晶餃……
花翎的口水噴涌而出,但不敢大力咽口水——在飢餓的人面前擺出美食絕對是極爲不道德的!
“把這疊花捲放到花翎的桌上去,還有拿個空碗裝些粥去給她喝。反正這麼多我也吃不了。”聽到竟陵王如此吩咐,花翎差點要感動得流下熱淚來,原來飢餓的人那麼容易感動和被收買。
“但是王爺,這是你最喜歡的……”阿榮面有難色。
“最喜歡的天天吃也厭了。”竟陵王如是說。
阿榮唯有一萬個不情願地給花翎分粥,面色媲美鍋底。
花翎終於從飢餓中清醒過來:“王爺,我怎麼能和你一起共進早餐呢?我應該回廚房吃,我很快就會吃完回來的。”
“不用了。”竟陵王擺擺手,“廚房離這裡還有一段路,來回很花時間,以後你就在這裡和我一起進早餐吧。叫阿榮備多一副碗筷就行。”
“但這不合規矩……”如此張揚的做法會令自己在僕人中無立錐之地,看這個阿榮哥就知道。
“不合規矩?什麼時候你如此講究規矩了?”竟陵王打量着花翎。
花翎低頭看了看自己不男不女的打扮,只有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