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東炎變了面色,冷冷淡淡覷着月娥,見她卻兀自笑微微的,氣定神閒之態,叫東炎心頭氣惱,便更沒好臉色。只不過他素來君子慣了,倒也不見怎地發作。
月娥福了一福,說道:“因近來閒着無事,妾身想向大公子借兩本書看看,以爲打發……”東炎聞言皺眉,擡眼看着月娥,說道:“你認得字?”
月娥淺笑說道:“不多,些許認得幾個字兒罷了,如今說起來,卻是班門弄斧,讓大公子見笑了。”東炎想了想,饒有興趣說道:“你先前說你是村女,我看倒是不像。”
月娥正打量他滿架子的書,聞言便說道:“大公子忘了,妾身還是將軍的義妹,識得幾個字,會說幾句話,也算是個‘虎兄無犬妹’……”
明明是“虎父無犬子”,東炎聽她信口胡謅,忍不住“嗤”地笑了一聲,然他終年不笑,只是冰冷臉色,如今倒是不習慣,一笑之下便自省,當下急忙咳嗽一聲,斂眉轉頭。
月娥起先沒留意,後來聽東炎淺笑一聲,她還疑心自己聽錯,便微微詫異,低頭去看,卻見東炎已經將頭轉過去,月娥雖覺古怪,也不以爲意。
這邊上東炎十分猶豫,本不欲借自己的書給月娥,然而想來想去,卻說道:“既如此,這裡都是,你自挑兩本便是。”
月娥大喜,相謝東炎,便邁步走到書櫃邊上,一一去看。東炎坐在桌邊兒上,本正翻書,卻因月娥挨着書架慢慢近身,便覺不安,微微轉頭看了月娥一眼,卻見她仍仔細看着書櫃上的各色書籍,心無旁騖之狀。
東炎望着月娥側面,這才察覺她脂粉不施,臉色分外白皙,晶瑩如雪,櫻脣微翹,紅若塗朱,再往下,美人削肩,纖腰一握,裙裾逶迤在地,隨着腳步微動而略微盪漾,恍若蹁躚仙子,不由心頭微動。
月娥似察覺,便轉頭看向東炎,兩人目光一對,東炎身子震了震,急急轉頭。
東炎向來從容不迫,然這一番卻是露了倉皇行跡,東炎皺眉,心底不悅,不知要惱怒自己亦或者月娥,手捏着拳,袖子微微發抖,暗自調息。
月娥見狀,一怔之下,便說道:“大公子你可還好?”
東炎沉聲說道:“無事!”
月娥慢慢迴轉頭來,繼續打量書架,一邊說道:“大公子……其實,我有一事不解。”
東炎定了定神,問道:“何事?”
月娥看他一眼,慢慢問道:“前日,我記得大公子喚我‘容卿’……”
東炎身子微抖,卻不言語。月娥才轉回頭來,看着書架,一邊說道:“我如今想起來,卻不知這‘容卿’,可是誰人的名字?若是人,又是何人?大公子爲何望着我喚她的名兒?難道說……”她遲疑不說,略微沉吟。
東炎雙眼盯着桌面,久久不語,恍若未聞。
月娥見他不答,便問道:“大公子,你可還好?”
她略低頭之時,肩上長髮滑下來,輕輕地便掠過東炎肩頭,剎那之間,東炎霍然起身,後退一步,轉頭望着月娥,大聲說道:“——你挑好了書沒有?”
月娥一怔,便笑了笑,將手中的兩本書擡了擡,說道:“已經好了。”東炎並不看書,只說道:“既然好了,那就走罷!記得……好端端給我送回。”
月娥見他反應極大,分明是不想說前事之狀,便不再問,只好答應,說道:“多謝大公子。”
月娥正要轉身出門,卻聽外面一聲吵嚷,有人叫道:“大哥!”隨即書房的門被一把推開,發出好大聲響,門口出現那人,卻是敬安。
敬安來得甚急,跳進書房,見了房中兩人,驀地止步,身後風撩過來,呼啦啦吹起他袍袖向前,敬安看看東炎,又看看月娥,疾走幾步到月娥身邊,本欲相抱,急忙停手只握了月娥的手,才反身向着東炎行禮。
東炎自敬安進門,兩隻眼睛就冷冷盯着他看,敬安心頭忐忑,說道:“大哥。”東炎見狀,卻慢慢地又坐了,冷冷地說道:“你哪裡學來的禮,就這樣闖進來?真是越發有體統了。”
敬安說道:“大哥……我,我一時情急,失儀了,請大哥責罰。”便低頭。
東炎盯着他,說道:“你爲何如此?”敬安說道:“我……我有事要尋月兒。”
東炎看了看月娥,又看敬安,冷笑一聲,說道:“既如此,她好端端在此,還不走?”敬安說道:“多謝大哥!”
東炎垂眸,只看着桌子上的書,不去瞧兩人,敬安拉着月娥的手,兩人出了書房,一直到了外頭,敬安才鬆了口氣。
門口小葵遠遠地跟上,敬安同月娥兩個便返回東院裡去,走到半路,敬安停了,問道:“無事麼?”月娥搖搖頭,說道:“又有何事?你急急忙忙地回來做什麼?”敬安說道:“沒……我只是,回來看看,見你不在,便急了。”
月娥一笑,也不說破,只說道:“可會耽誤你外頭的事?”敬安說道:“哪裡話,不會。”月娥點點頭,兩人才又前行。
片刻回到東院,在外間屋裡坐定了,敬安坐着不走,月娥說道:“看看天還早,你在這裡做什麼?”敬安說道:“讓我坐一會兒也是好的。”
月娥就不理會他,只低頭翻看自東炎那裡找來的兩本書,翻了一會兒,忽地目光一定,急忙掃了敬安一眼,卻見他只望着自己,沒有留心其他,月娥便仍將書合上。
敬安此刻這才留心桌面上的書,說道:“這哪裡來的?”月娥說道:“自大公子處借來的。”
敬安挑眉說道:“大哥素來愛書如命,尋常都不許我去拿,要看只在他書房裡看,說是怕我給他毀壞了,如今倒是反常,竟許你帶回來。”
月娥便將兩本書推到邊上去,看了看,沉吟片刻,終於說道:“其實,今日侯爺你回來的晚了些。”敬安一驚,問道:“何意?”月娥說道:“我先前在大公子的書房,見過了文娘子。”說罷,便望着敬安。
敬安聞言,面色微變,而後說道:“是麼……她怎麼、會來……”月娥微微一笑,淡淡說道:“侯爺不知?先前你匆匆忙忙回來,難道不是爲了這件事?”
敬安本欲遮掩,被月娥說破,心頭一冷,然而卻不想再矇騙她,便澀聲說道:“你……都知道了?”
月娥笑了笑,說道:“自你要我拜關大人爲義兄之時,我就覺得奇怪,第一次見大公子之時,你只說我是關大人的‘義妹’,見了夫人之時,你說要娶我爲妻,那時我才明白侯爺你的苦心,原來是個想要我‘改頭換面’之意。”
敬安聽了這個,心頭卻不好受,只說道:“月兒,你要知道,我是爲了你好。”
月娥說道:“我知道。只不過……今日文娘子並沒有說破我的出身,是否是侯爺所爲?”敬安搖頭,說道:“不是我,我本來想將她……卻不料被大哥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他只派人在大理寺盯着,卻沒有想到東炎竟將人帶到家裡來。
月娥想到那晚上他對待小葵之事,便說道:“她若有心,早說穿我了,侯爺勿要爲難別人。”
敬安點頭,說道:“月兒,我只想要你明白,倘若給母親跟大哥知道……紫雲縣之事,他們不會允我娶你。”
月娥仍說道:“我知道。”敬安不安,握了她的手說道:“月兒,你怪我?”月娥說道:“我怎能怪侯爺?你想的倒是周到,只可惜……”敬安說道:“月兒……”
月娥說道:“侯爺,我也說過……你沒辦法改變過往之事。”
小葵送藥進來之時,室內一片靜寂,氣氛頗爲古怪。小葵不敢多言,便將藥碗輕輕放在月娥跟前,低聲說道:“娘子,用藥了。”
月娥稍微點頭,說道:“有勞了。”小葵垂手躬身後退出門。
敬安仍舊無聲,月娥看了看那一碗熱氣騰騰的藥,味道散開,還未嘗,便覺苦澀異常,苦味兒在兩人之間瀰漫開來。
月娥打量着,便端過來,喝了兩口,只覺得入口雖苦,然而卻抵不過心頭苦澀,月娥一笑,仰頭將藥盡數喝光,就說道:“我有些乏,先進去了……”便拿了那兩本書,邁步要進裡屋去。
敬安見她邁步向內,不知爲何,竟站起身來,向前一步,張開雙臂將月娥自後面抱住,月娥一怔,說道:“侯爺……”
敬安說道:“叫我的名。”月娥垂眸,嘆了口氣,說道:“侯爺,別鬧脾氣,外面有丫鬟看着。”敬安靠在月娥身上,說道:“我不管那些,你心裡怪我了,是也不是?”月娥說道:“我哪裡怪你了?”
敬安嗅着她發端香氣,一絲一絲沁入心脾,不由地竟心思浮動,低頭,湊在她的耳邊,低低說道:“你雖未說,我卻知道,你不高興我瞞着紫雲縣的事,不高興我瞞着你的出身。”
月娥只覺得耳端癢癢的很,不知爲何,竟覺得心頭有些異樣,嘆了一聲,便說道:“別這樣兒,叫人看了笑話,快放手。”
此一刻就好像有膠粘着彼此一般,敬安死不撒手,說道:“我不,月兒你怪我了。”月娥聽他略帶撒嬌之聲,試着推推他的手臂,說道:“別膩着我,就算有話,也好好地說。”
敬安聽着她壓低的聲音,嗅着她身上香氣,一顆心亂跳,竟有些口乾舌燥,低頭就親上月娥的臉頰,顫聲說道:“月兒……”
月娥被敬安擁着,原本還冷靜,被他喚了聲,身子竟逐漸發燙,心口兒燥熱難受,更覺得身後敬安身子才帶一點兒冷,便不自覺地也貼着他的身子,卻又覺得不妥,急忙又想離開,然而敬安緊緊地抱着,卻不叫她動彈分毫。
就似火烤着身,月娥也覺得口渴,且先喝了那藥,嘴裡兀自苦苦的,忽地想起上一次,敬安擁着自己,脣齒相濟……若是那般兒,應該不會太苦罷……
有了一絲兒念想,月娥身子微微顫抖,覺得敬安的脣帶一點溼,擦着自己的臉頰一寸一寸過來,身子竟有些發軟,雙腿也站不住,幾乎要偎到他懷裡去,半是渴望,半是畏懼,天人交戰之際,手上一鬆,那兩本書便落在地上,嘩啦一聲。
月娥目光下移,看到落地的書,頓時才清醒過來,急忙叫道:“侯爺!”
敬安朦朦朧朧,模糊說道:“叫我的名。”
月娥扭頭避開他的脣,說道:“敬安,鬆手!”
敬安的手自月娥腰間摸了摸,胡亂向上一滑,隔着衣裳摸了兩下,又用力抓了抓她的衣裳,忽然說道:“月兒,我們進去罷。”
月娥一驚,小聲說道:“不要!”
敬安心頭燥燥的,更覺得身子都要乾裂開來,便難以按捺,將月娥抱起,說道:“我要!”
敬安將月娥抱了入內,伏身便壓在牀上,雙眼迷濛看着月娥,低頭就來吻她,月娥匆忙裡用手一擋,敬安便親在她的手臂上,他笑了笑,順勢便握了月娥的手,放在脣邊,將那玉蔥般的手指,一根根咂弄。
月娥本想用力拉回來,卻不知爲何渾身無力,敬安的脣齒彷彿能引火,所到之處,一陣酥麻,且又四處散開,月娥本想叫他住手,卻不知爲什麼,出口卻是一聲呻吟,動人。
敬安見狀,眼神斜睨,粉紅的舌尖掠過月娥薄薄的指腹,弄的她滿心的癢都盪漾開來,難以遏制,敬安眼神更似能勾住人一樣,月娥只覺自己的魂魄都要被他引出來,只仗着一絲清醒,慢慢地向後退,邊顫聲說道:“敬安,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