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這座地下的道觀門,就是幾棵青碧色的樹。
這些樹在這昏暗的地底是如何長大的,渾身佈滿了苔蘚。
過了這棵樹之後,就是一座殿宇。
整個殿宇並不是漆黑一片,因爲屋頂上聚集着不少拇指大的螢火蟲。
這些大個的螢火蟲散發着幽綠的光芒,將裡面的環境照亮。
這一瞬間,景越還真有一種來到陰曹地府的感覺。
這殿宇裡沒有供臺,橫樑年久失修,倒塌了一部分。
可是沒倒塌的地方則懸着紅繩。
更爲詭異的是,這些紅繩上還掛着一根根人的手指。
這些手指大都是青紫色的,像是被水泡過一般,發脹。
它們被紅線拴着掛在那裡,密密麻麻的,直看得人頭皮發麻。
景越忍不住嘀咕道:“這裡怎麼這麼多手指?”
對鬼神之事,他並不熟悉,於是本能的問起了旁邊的聖女姑娘,就像當初在對方身體裡時一樣。
這個時候,景越環顧四周,發現看不見聖女姑娘了,不由得問道:“聖女,你在哪兒。”
下一刻,房樑上傳來了聖女姑娘的聲音——“那幾個道人的臉,你想到了什麼?”。
景越擡頭,只見聖女姑娘穿着青碧色的衣服蹲在屋樑上,近乎和螢火蟲的光芒融爲一體,看起來很綠。
雖然知曉對方用了輕身功法,可景越看到對方因爲下蹲顯得更加渾圓的大長腿,以及大腿貼着的高聳胸懷,總擔心這看起來已腐朽的橫樑不堪重負,垮塌了。
景越想着聖女姑娘的問題,回答道:“五官極小,像是快沒了一般。”
夜凝翻身跳了下來,轉瞬身上的衣服由青綠色變成了黑色。
這變化不可謂不快,可深諳此道的景越依舊用銳利的視線捕捉到了她內裡貼身的衣衫。
畢竟他也是練成了一秒穿脫手速的男人。
總之,好大。
他不由得想念起這身體的滋味來。
夜凝像是沒有察覺一樣,實則已瞟到了景越的偷窺。
只能說小賊還是這麼色胚,還是盯着胸看。
她不動聲色說道:“如果他們的五官徹底沒了,磨平了,你覺得像什麼。”
這個時候,景越想起了那張臉上的細節,那就是有一點一圈圈的紋理,並且那頭顱的頭髮也很稀疏,甚至沒有,主要是被混元巾包裹着,沒看真切。
想起這個就來氣,他還沒看仔細,就被那什麼鬼東西拽了下來。
不過經過聖女姑娘這般一提醒,景越大概知道那東西像什麼了。
“指頭,如果他們沒有五官的話,看起來像指頭。”景越回答道。
夜凝點了點頭,說道:“看起來這長木觀的道人早已不信道家天尊,改信指頭了。”
“什麼意思?”
“古往今來,有不少神魔會或間接或直接的影響到祂們的信徒,比如信奉佛家怒目金剛的僧人,久而久之會脾氣火烈,暴躁降魔,如果邁入了小神通、大神通境,更是會領悟到狂暴的神通。
如果這種影響再直接一些,那就是模樣都會出現變化,如怒目金剛轉世一般,看起來都十分莊重怒威。”
景越瞬間明白了聖女姑娘的意思,說道:“你的意思是,這裡的道人供奉了一根手指,所以整個人也變得越來越像手指頭。”
夜凝點頭,說道:“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這個時候,兩人已穿過了這個殿宇,進入了一條迴廊上。
迴廊上方和殿宇裡一樣,用紅線掛着一根根手指。
如果說之前的手指還比較相似,那到了這裡,手指形態已發生了變化。
主要是在個頭上,有的手指竟然有豬蹄大小,看起來像是從巨人手上切下來的一般。
景越一邊偏頭躲過這些下垂的手指,一邊困惑道:“真有人供奉手指?”
夜凝回答道:“以前有一個傳說,那就是天上的文曲星在斬邪念成道時,更是斬下了當時右手的食指、中指、尾指和雙腳。有同道問他爲何這般做,祂說那幾根手指和雙腳跟着祂一同修煉,漸漸有了自己的意識。
它們貪婪、邪異,可以說成了魔,祂要成神,就要斬除這些魔,一點也不能留。
至於這些成魔的手指和腳去了哪裡,傳說中它們被文曲星封印了起來,也有傳說它們遁走了,來到了人間,獨自修煉成了神魔。”
“其實類似的神魔傳說並不少,可以說神魔的器官皆有神性或者魔性,能獨自修煉成道也不算沒有絲毫依據。”
景越忍不住感嘆道:“聖女,你懂得真多。”
夜凝謙虛道:“不過愛看一些閒書罷了。”
景越忍不住吐槽道:“你騙鬼呢,你的閒書是多,可全是情情愛愛,甚至顏色黃黃的,我在你那裡那麼久,就沒看到過一本類似的神鬼誌異。”
當然這吐槽只能放在心裡,不能當場表達。
不得不說,在一個掛滿了手指的地下道觀裡聽到這樣一個故事,着實夠陰間的。
萬幸之前開聖女、開郡主時遇到了些怪事,也算是給他熱了身。
特別是在海上開郡主的時候,甚至和怪東西進行了一場生死鬥。
不過景越依舊感覺有點冷,忍不住輕輕咳嗽了一下。
這個時候,應該是主殿的地方到了。
相對於之前的破敗,這座相對恢弘高大的殿宇保存得要完整許多。
高高的屋樑上,懸掛着大小不一的青紫色手指,這讓景越很容易想到屠宰場裡那些晾着的臘肉,有些噁心,又有些驚悚。
下一刻,夜凝忽然頓住了腳步,指了指斜上方。
景越看了過去,眼神瞬間變得凝重。
那裡的一條紅線上,掛着的是一排新鮮的手指,有兩隻的血跡雖幹,卻是殷紅色的。
這些手指自然是前不久才從人手上取下來的,那這些人會是誰?
景越自然想到了他要找的人,春風幫幫主和他的手下。
而聖女夜凝則需要多關注三個,知府家那三位失蹤的公子。
這些手指之後,是一面照壁。
景越和夜凝從旁邊走過,已然能看見不遠處的一處供臺。
供臺上並沒有所謂的神魔手指,空空蕩蕩的。
兩人環顧四周,確認沒有什麼活物後,徑直上了這供臺。
到了這裡,那種大個的螢火蟲已變得稀少了許多,可依舊照亮了些許地方。
可僅僅是這些地方,便讓見多識廣的聖女夜凝也忍不住頭皮發麻,後脊發涼。
這供臺其實是一個深坑。
深坑裡堆滿了人類的骸骨。
它們重重疊疊在一起,像是一座山,帶着格外驚悚的味道。
這時,景越忽然指向了某一處。
那裡,是一些穿着衣服的人。
和那些骸骨明顯不同的是,這些人身體並沒有腐爛,像是還活着。
他們要找的人,應該找到了。
兩人往那裡掠去,結果在靠近時不由自主放慢了腳步。
他們已可以看到有幾人是活着的,像是陷入了昏迷,正在呼吸。
可是他們的旁邊,看起來深坑的盡頭,其實是一片漆黑無垠的空間。
隱隱有陰風吹來,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巨大的深淵。
是的,深坑的旁邊還有更大的一個坑,宛若深淵。
那裡的黑暗漆黑如墨,不知藏着什麼,也不知道連到什麼地方。
景越和夜凝踩着深坑壁靠了過去,往下一望。
只見深淵的最深處,隱隱有些微光,像是有一條河在奔流。
夜凝將手伸了出去,感受着其中的風向和涼意,挑眉道:“下面是一條地下河,甚至隱隱有一條陰靈脈。”
這一下,一切都對上了。
正是這條陰靈脈將春風幫的那位幫衆的殘魂衝到了景越他們的鬼宅裡,這也是景越他們能查到這裡的原因。
結果就在這時,不知那裡掛着的風鈴搖晃起來,發出了聲響。
這聲音是從上面的主殿上傳來了,很是清脆。
夜凝眉頭微挑,說道:“有情況,先上去。”
景越不敢遲疑,跟着聖女姑娘往上掠去。
剛掠到深坑上,他們就看見整個主殿掛着的手指全部在扭動。
這些手指活了?
啪的一聲,其中一條紅繩繃斷了,手指紛紛落下。
緊接着,第二根,第三根
下一剎那,這些手指像是發現了他們,衝了過來。
艹!
景越提起直刀,體內真氣流轉,拍了出去。
砰的一聲炸響,聲音刺耳,刀身震顫。
有三根撲來的手指被景越如拍羽毛球般拍飛了出去,結果後續又有更多衝了過來。
這些手指十分兇悍,宛若發瘋了般向兩人衝來。
夜凝手中的人間楓火槍嗡鳴不止,唰的一聲沾住了一串手指,再往地上一砸一崩,手指紛紛碎裂如泥。
景越手中直刀刀光流轉,甚至用上了太極拳的拳勁,將這些手指一一盪開。
一時間,大殿裡全是跳動的手指,以及它們和長槍、直刀相撞的聲音。
景越發現這些手指很是變態,偶爾有一兩根突破了他的防禦,就瘋狂的想往他嘴裡鑽。
聖女姑娘戰力驚人,對付這些變態兇狠的手指跟拍蟑螂一般。
可是即便她拍得再快,蟑螂太多也有些棘手。
兩人且戰且退,已然到了這主殿的邊緣。
這主殿靠近深淵的牆壁已塌得差不多了,景越和夜凝能清晰感受到身後地下河流帶來的陰風。
連着陰靈脈的地下河,即便是先天靈韻體的夜凝都不確定能不能在那裡活下來,更何況天生寒毒體的景越。
他們已沒有退路了。
下一刻,上千隻手指如驟雨般撲來,景越和夜凝已然把體內真氣催動到極致。
不管是人間楓火槍,亦或是直刀徑直化作了一片虛影,將撲來的手指斬碎。
“段公子還抗得住嗎?”
聽着景越的咳嗽聲,夜凝連忙站在他身前,幫他抵擋着襲來的手指。
“能行。”
景越自然不能讓聖女姑娘幫她擋着,也向前一步,手中一字劍符瘋狂掃出。
夜凝見他劍符用得這般熟練,直至現在依舊不肯施展一點她教過的招式,心底發苦的厲害。
於是不退反進,反而大跨兩步,槍影呼嘯,撞飛手指無數。
這個時候,她的頭頂已有白霧冒氣,宛若海外仙山上的霧靄。
景越見狀,也發狠了斬殺。
他在那裡不斷的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手起道落,眼睛都斬紅了。
一時間,這一男一女像是在比賽一般,把如此多指頭的攻勢竟遏止住了。
不,不僅遏止住了,聖女姑娘甚至還在反擊。
特別是看到小賊拍碎了兩隻水缸,一邊控水,一邊用劍法斬殺手指的時候,她心裡的醋罈子早就打翻了個底朝天。
這不是她教他的功法,應該是藏魚宮的行雨訣。
小賊用的所有功法,甚至他整個人恐怕都是那女人的形狀了。
就是不想見我,不想認我,就是想女上峰是吧?
隨着長槍一記白鶴亮翅帶着崩字訣掃出,這一批看起來如驟雨的指頭轉瞬崩毀。
可以說,自從聖女姑娘打起來,胸口的震顫就一刻沒有停過。
地上牆上滿是破碎的手指,有的還冒着白煙。
抓住一個空隙,夜凝一邊回氣,一邊嘲弄道:“段公子還真是行呢,想必是外面有美人上峰等着,不行也行。”
“聖女你別顧着挖苦我,難道你就沒有心上人?”景越一邊回氣拍着手指,一邊回答道。
不得不說,兩人呈犄角而立,無論防守還是進攻的節奏,都配合得十分默契。
“我有啊,卻不會像你們這種上下屬搞在一起,着實變態。”夜凝開口道。
“聖女,你心上人地位大概不如你吧,他再一信太初教,你豈不是自己罵自己,也成了瞎搞。
感情之事都看緣分,緣分就是老天安排,老天安排的最大嘛。”
景越只感覺在進行一場漫長的長跑,累得夠嗆,只能嘴巴花花刺激着自己的潛能。
“是嗎?看來你和女上峰真是天生一對呢。”
夜凝語氣中已有了哀怨的味道。
結果景越自己的潛能沒刺激出多少,倒是把聖女姑娘的潛能刺激出了大半。
夜凝揮舞着長槍,像是要把心頭的所有委屈全部發泄出來。
她覺得心好痛,可是越是這樣,內心的那股心酸就像是被搖晃濁了的酒,越是難過。
景越剛想現編解釋一下自己和女上峰純潔的關係,結果……
“小心!”
“小心!”
兩人異口同聲說道,手中武器同時拍向了對方脖子。
原來在這一瞬間,有兩隻格外粗壯的手指忽然破牆而出,要來卷她們的腦袋和脖子。
景越瞬間反應過來,之前把他拖下來的東西,恐怕就是這種粗傢伙。
砰砰兩聲炸響,直刀和長槍頓止了下來,離對方的脖子只剩下了一公分不到的距離,粗壯的指頭破碎如泥。
這時,手指們最後一波強勁攻勢也被遏止住了,四周滿是破碎的手指。
夜凝揮槍掃飛了一串不成氣候的飛指,忽然扭過頭來,狠狠看向了景越。
景越也看向了她,心臟猛然一緊。
只見聖女姑娘不知什麼時候流起了淚,一臉哀怨的看着他。
景越慌張道:“你怎麼了?”
夜凝萬分委屈涌上心頭,一臉委屈道:“你剛把我弄痛了!”
是的,他把她弄痛了,不管是剛剛直刀的鋒芒,亦或是此刻她的內心,各種意義上的,都痛了。
景越嚇得夠嗆,以爲自己剛剛誤傷了對方,急切的看向了夜凝的脖子。
忽然之間,一道墨影從一根柱子後竄了出來!
“小心!”
正在流淚的夜凝猛的擋在了景越身前。
那是一個身着紫色華袍的男子,渾身上下青紫,宛若那一根根懸掛的指頭。
他的右手中指粗壯無比,把其他四指都擠得折斷了,如一條碗口大的長槍,撞了過來,速度極快,宛若一道墨影。
擋在景越身前的聖女姑娘提槍一擋,和這根怪異的手指,或者說魔指撞在了一起。
嗤的一聲,想象中劇烈的碰撞並沒有出現,那跟手指在一剎那一分爲二,貼着長槍的槍身,如一柄叉子般,一頭紮在了夜凝的肩頭。
長槍脫手,聖女姑娘的身體徑直飛了出去。
“夜凝!”
那根手指又要來刺景越,只見景越額頭上青筋畢露,整個人如發瘋了般,不管不顧一刀砸了出去!
那是澎湃無比的崩字訣!
砰的一聲,刀身砸中那紫袍男子的腹部,刀身扭曲成了麻花。
紫袍男子的腹部衣衫爆裂,青紫色的血肉扭曲崩毀,整個人嘴巴噴出血水,如一顆炮彈般飛了出去。
與之同時,夜凝已落向了深淵。
景越順勢抄起了人間楓火槍,指尖的血破損燃燒,塗在槍身上的瞬間,把長槍擲了出去。
下一刻,槍血共鳴,他的身形化作了一道殘影,向深淵中的夜凝飛去。
景越一手攬住了下落的夜凝腰肢,握住手中的長槍再次擲出,轟的一聲插入了上方的一面牆壁上。
指尖的血水再次破碎蒸騰,他抱着心心念念多時的聖女姑娘,回到了上面。
夜凝躺在他懷裡,肩頭流着血,眼睛流着淚,咬牙切齒道:“混球!”
“剛剛那狗東西確實混球!”景越附和道。
“斷水流,你混蛋!”
這時,景越一手撕開了她肩頭傷口處的衣衫,一邊止血,一邊說道:“我的好姐姐,我怎麼混蛋了?”
“你終於肯認我了!”夜凝語氣哀怨道。
景越一邊心疼着聖女姑娘的傷口,一邊頭大如鬥道:“我不是在潛伏嘛。”
嗡的一聲,人間楓火槍一個流轉,落回了夜凝另一隻手裡。
只見她手中槍在一瞬間化作了一道殘影,呼嘯着砸在了正從側面偷襲而來的紫袍人身上。
轟的一聲,紫袍人身體被砸飛了出去,地面碎裂如泥,形成了一道狂暴的衝擊波浪。
下一刻,聖女姑娘的身體便乘着這勁風而去,消失在了景越懷裡。
緊接着,就是一道淒厲的男子慘叫聲響起,在這主殿裡聲音刺耳。
然後就是狂暴的嗡鳴聲,那是滅字訣發動了?
景越這纔回過神來,衝了過去,一邊衝,一邊道:“靠,你已經受傷了,還是我.”
“別動!”
下一瞬間,景越雙腳一張,呆立當場。
四周是瀰漫的煙塵,一隻染血的槍頭正對着他的脖子,捱得極近。
他的身前,聖女姑娘正手持長槍,雙眼通紅,眼神哀怨無比的看着他。
“他死了,該你這混蛋了!”
景越冷不丁瞟了一眼,只見數十步外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坑洞,他只看到了幾塊紫色碎布掛在那裡。
偷襲狗已被開了狂暴的聖女姑娘打得灰飛煙滅了,那接下來
“聖女,請聽我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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