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清醒,比昨晚在帳篷裡時還要清醒。
阮舒一眼不眨地緊盯着他,非常清楚地知道,此刻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是傅令元。
是他平復了她內心深處的恐懼,是他挑起了她對性、愛的渴、望。
她想要他。
她很想要他。
“……”
身上全是汗,黏黏膩膩的。
傅令元深深折起眉頭,凝注她的臉,指腹抹了抹她眼角的淚水:“爲什麼哭?”
她不是個輕易會哭的女人。
目前爲止,他似乎就見過兩次她的眼淚。
一次是接受催眠的過程中,沉重的往事帶給她的折磨。
一次是現在。
他不認爲是他的動作讓她痛到哭。兩人做過的這些次,她從未因此流過眼淚。
阮舒聞言微怔,才發現原來自己無聲無息竟是流了眼淚。
她自己其實也不知道爲什麼。
她此刻心中並沒有在想任何值得傷心難過的事情。而他的熱脹雖然讓她快要窒息。但更多的是讓她歡、愉。
“沒什麼。”阮舒輕輕搖頭,轉瞬眉眼舒展開一抹笑意,“覺得開心。”
這個回答傅令元顯然聽得十分順耳,挑着菲薄的脣,湊至她的耳廓,灼燙的呼吸加劇她的體溫:“慢慢來,我會讓你更開心。”
阮舒側頭,柔軟的脣瓣若即若離地觸碰他的脖頸,脣線彎出的弧度更甚:“好。”
傅令元伏回身,看到她難得地眼神溫軟,毫無往日的清冷和銳利,而她的笑意恬然,似一朵新綻的芬芳梨花。
他禁不住伸出手指,指尖沿着她的眼簾描繪過去,再勾勒回來,於她若隱若現的淚痣上稍一頓,最後擦掉她眼睫上沾染的淚珠,勾脣:“終還是讓我見到了傅太太的梨花帶雨。”
聞言略一忖,阮舒隱隱約約記得,好像確實很早之前有一次,他摸着她的淚痣,說想看她在牀上梨花帶雨的模樣。
她抿脣笑——她這哪裡夠得上梨花帶雨?
未及多想,他驟然發起進攻。她抱緊他,有點貪戀地任由他擺佈。
來自臥佛寺的渾厚的晨鐘鳴響悠遠地傳來。久久迴盪於漫山遍野,而她置身於大海中隨波搖動。
“……”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已然天光大亮,身周包圍着陽光的味道,啾啾的鳥鳴和風吹樹葉的嘩嘩聲。
阮舒茫然了兩三秒,想起來她現在真的是“以天爲被。以地爲席”——摺疊躺椅後來沒能承受住兩人的體重,散架了,幸而這塊區域的地面比較平坦,當時他們懶得中斷再折騰,隨意地鋪了被子,繼續。
偏頭,旁側男人似還在熟睡中,上半身露在空氣中,有一縷陽光恰好穿過林間的縫隙斑駁地打在他的皮膚上,爲他鍍上一層柔光。
畢竟春日的氣溫不算特別暖,他好像還一直都在光膀子,阮舒伸手給他拉了拉被子。
傅令元顯然有所察覺,攬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緊兩分,貌似因爲被她吵了眠,所以有點不悅地悶哼一聲,眼都不睜,像是怕她着涼,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重新放回被子裡,將她往他懷裡拽:“傅太太精神尚可?”
怎麼可能尚可?就算尚可,她也不能承認。她能給他的,全部都給她了,而他也是夠拼地折騰她。
他不着急起來,阮舒自然也不着急。沒再說話,亦沒再動彈,虛虛地凝盯樹林上方,有點放空自己,同時感受到他的堅硬。
眼睛忽然被橫伸過來的手掌所遮擋。阮舒下意識地闔上眸子。眼前瞬間陷入一片漆黑,他吻上來,脣很軟很涼,強勢得讓人無從拒絕。
深吻結束,傅令元緊緊地抱着她。她的髮梢掃過他的脖子,癢癢的,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頭髮。
阮舒平復着喘息,心思飛快地轉動——就在他方纔遮住她的眼睛吻她的時候,她的心頭盤旋上來一件事,或許……應該告訴他。
未及她組織好語言,傅令元又似見鬼般地察覺到她揣了心事,率先發問:“傅太太在想什麼?”
阮舒抿抿脣,開口提及:“三哥不是曾經問過我,在三哥之前,有幾個男人進來過我的身體?”
這是他的原話。
因爲角度的緣故,她此刻看不見他的神情,但他原本正拿下頜冒頭的胡茬刺刺地蹭她的額頭,在她問出這句話之後,他滯住了動作。隨即應:“嗯。”
十分簡潔的一個單音字節,阮舒絲毫分辨不清他此刻的情緒。稍一頓,她側身,從她懷裡擡頭,與他面對面而躺。
“傅太太要講的話貌似很鄭重。”傅令元噙笑,伸出手指緩緩地摩挲她的眼。
“是有一點。”阮舒目光筆直地與他對視,“三哥其實得排第三個。”
“第三個?”傅令元像是瞬間被她的話吸引了注意力。
關於那件事,她的記憶本就沒有多少,感受也沒多深,沒有太多話可說,也不想說太多,遂阮舒一言以概之:“幾個月前,我還和另外一個男人上過牀。”
傅令元的瞳仁微微斂起,手指還在沿着她的眼簾輕輕摩挲,表情頗顯高深莫測地凝注她。
阮舒沒看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
便聽他口吻好奇地追問:“誰?”
“不知道。”阮舒回答,“陌生人。我沒見過他的臉。”
“嗯?”傅令元自?間發出不解的語音。
阮舒稍微解釋了一下情況:“在三鑫集團的慈善晚宴上,我被當衆爆出的那張半裸照,就是我和那個男人上完牀後。”
“那天是譚飛在我的酒裡下了藥。我一時不察,中了招。”這個跟頭是她今年來栽得最狠的一次,至今提起來,她都想把當時粗心大意的自己揪出來打一頓,是以語氣不免比方纔冷了些,“譚飛把我帶到酒店後。因爲臨時有事離開了,留了我一個人在房間。我不清楚後來那個陌生的男人是如何進來我的房間的,具體過程我也沒有太大的印象,總之等我清醒過來以後,已經被佔便宜了。”
她刻意避開了用“強、奸”這個尖銳的詞。但她所描述出來的情況,足以表達這個意思。講完後。阮舒沉默地注視傅令元,等待他的反應。
傅令元的指尖停留在她的脖頸上,表情未有太大的波動,只是問:“傅太太吃了這麼大的虧,沒有好好調查?”
“剛開始調查過,但線索少得可憐,根本查不下去。”阮舒就勢抓住他停在她脖頸上的手,拉了拉他腕上的表,“我唯一知道的是,那個男人的錶帶和三哥的錶帶是一樣的。”
“噢?”傅令元的眸底深處有暗光在浮動。
阮舒見狀極輕地蹙眉,隱隱感覺到一絲的古怪,具體又說不出來古怪在哪。
“錶帶查不出東西?”
“查不出。範圍太廣。”
“所以傅太太就放棄了?”傅令元眸色深深,依稀蘊一抹興味兒。
這抹興味兒在阮舒眼中完全有點莫名有點無端。捺下狐疑,她泛出一絲嘲弄,回答:“後來想着反正我不是什麼貞潔烈女,這件事也沒有對我的生活造成太大的破壞性影響,不想浪費時間,就放棄了,只當作被狗咬了一口。”
“被狗咬了一口……”傅令元微微眯眸。
“怎麼了?三哥有什麼問題?”阮舒擰眉盯着他的神色,覺得他這一下的反應尤爲反常。
“傅太太告訴我這件事的目的是……?”傅令元的表情愈發高深莫測,口吻別具深意,問,“要我幫你把這個趁人之危的男人找出來揍一頓?”
阮舒安靜數秒後,明媚笑了:“三哥的一系列反應。算是讓我相信,三哥確實不在意我曾經有過幾個男人。”
她記得他說,他在意的是那個“曾經”帶她的痛苦。所以現在他揪出了林平生,幫她解決痛苦。
阮舒脣角微彎,湊近他,輕輕碰了碰:“我告訴三哥這件事情。只是想讓三哥知道我身上還發生過這樣的一件事,而已。”
可能是他說的那句“完完整整地只屬於他一個人”觸動到了她,這件本來無所謂的關於她的臭皮囊的隱私,她覺得他有知情權。反正最重要的那件,他都知道了,乾脆全部告訴他。
曾經的一切清零。現在的她正按照合同賣肉給他,那麼她的身體暫時完完整整地只屬於他一個人,是沒錯的。
傅令元捏住她的下巴,目光充滿研判:“傅太太不在意被那個男人趁人之危?”
他有此一問,其實是令阮舒稍微意外的,她鳳眸不覺眯起。語氣略冷:“三哥現在是覺得我對性關係太隨意?”
傅令元笑了,笑得有點懶,擱在被子裡的那隻手撫在她赤果光潔的背上輕輕拍了拍:“傅太太對性關係確實太隨意,幾乎把全海城的男人都睡過,我頭上綠得冒油發光。”
這樣的故意調笑,反而比一本正經地爲自己辯解來得更有效果。更能緩和方纔一瞬間的緊張氣氛。
阮舒的額角黑線一團,有點不甘示弱地懟他:“三哥的紅顏知己也是夠多的。”
“難道我對傅太太表的忠心還不夠多?”傅令元圈住她,嘴脣覆至她的耳畔,低低地笑,“不是說過了,我以後只是傅太太一個人的,傅太太也只能是我的。”
說着話的時候,他的手有點不太安分。阮舒橫亙起手肘頂開他的胸膛,和他稍微隔開些許距離。
傅令元輕笑,並未繼續逗、弄她,捧住她的臉,閒閒散散地揚脣:“既然傅太太這般難得地主動吐露自己的隱私給我知曉。爲了報答傅太太給予的這份信任,我也告訴傅太太一件事。”
阮舒目光微微探尋。
傅令元手掌攤開,又像方纔那樣覆上她的雙眸。
阮舒簌簌眨了眨眼,眼睫刮過他的掌心。
“傅太太自行閉好眼睛。”傅令元語音含笑,“我現在手裡沒有可以拿來給你矇眼的工具。”
阮舒應聲愣住,思緒在“矇眼”二字上絞住,行動上則按照他所言的,雙眼緊閉。
眼前再度漆黑,其他感官則變得異常清晰。
她察覺他將她的身體扶正,平躺;察覺他一手握住一隻她的手腕,將她的兩隻手擡起,分別置於腦袋兩側;旋即他覆身上來。熱情地親吻她;而他的兩隻手始終扣着她的腕,有點用力,以致於她清晰地感覺到他左手手腕上的表扣,壓得她的右手手腕發疼。
光亮劃過腦海,一切如她模模糊糊的印象吻合,阮舒怔忡一秒。瞬間明白他要告訴她的事情是什麼,當即睜開眼,推搡開他,起身坐起來。
“是你?”她眉頭深深地擰起。
傅令元懶懶地笑,伸出手指在她的嘴脣上流連地摩挲,並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傅太太分辨清楚,狗咬人可不是這種感覺。”
阮舒注視着他,注視着他的笑意,注視着他的神色間所露出的一絲不以爲意。她的神色變幻兩秒,最終停在滿面的清冷,先打開他流連在她脣上的手,下一秒,又一個耳光迅速乾脆地摑上他的臉頰。
傅令元似有點懵,而因爲他對她毫無防備,這一耳光打得結結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