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隱約感覺到朝顏的神色不太對勁,但是當我問她怎麼了。她卻只是跟我搖了搖頭。清麗美豔的臉上帶着一絲決然。
朝顏拿着眉筆的手顫抖了下,在眉梢上畫出一小節黑色。她忙用紙巾沾了水擦去,然後又問我說,“小沫,你有煙嗎?”
煙?
在會所的小姐大半都是會抽菸的,一方面是應付客人。另一方面也是爲了自我解壓,但是我不抽菸。也記得朝顏也是不抽菸的。
她搖了搖頭,“就當我問錯人了”。朝顏說着,又問了坐在旁邊小慧一句,小慧哼笑了一聲,一幅瞭然的神色。
小慧將整包煙都放在朝顏面前。“當老孃祝賀你的,整包煙送你了。”
那是一包軟中華,市場價五十元。在會所裡算起來不是頂好的煙,但是對於沒有人情往來的我們。也算是頗給面子了。
朝顏盯着小慧給的那包煙,臉色更顯蒼白,連蓋了厚重的粉底都藏不住的悽慘。
她的手指哆嗦着。撕開包裝從裡面抽了一根出來往嘴裡塞。
“朝顏。別抽了,這東西不好。”我在一旁看的心疼,不知道朝顏到底遇見了什麼樣的事情,竟然逼得一向高傲的她都這般神色,今天下午我遇見她那會兒,不是還好好地,怎麼才隔了幾個小時,就這樣了。
我不安的勸阻着,小慧之前就不爽我搶了她的客人(顧辰風),自從我重新回來之後,她更是看我不順眼。
她從座位上起身,往我和朝顏中間一擠,還嚷嚷着,“有什麼好不好的,又不是吸-毒,抽根菸怎麼了,你以爲每個人都像你這樣假清高嗎?還以爲你跟這顧少吃香喝辣去了,到頭來還不是一樣,別覺得自己比別人高上一等。”
小慧背對着我,指桑罵槐的說了一通,然後點着了打火機,問朝顏,“要火嗎?”
朝顏點了點頭,嘴脣裹着菸蒂,往小慧的打火機上靠過去。
乾燥的菸絲被點燃,一陣煙霧和朝顏的咳嗽聲一起傳過來,我擰着眉毛看着一切,就算我跟朝顏關係再好,也不方便再說更多。
“沒事兒,一開始都這樣,等你會抽了,就知道這玩意的好。”小慧也抽了一根,姿勢嫺熟的雙指夾着香菸,吞雲吐霧。
抽了大半根之後,朝顏也不咳嗽了,灰色煙霧縈繞着她美麗的臉龐,看着多了一絲縹緲的意味。
那一天晚上,會所裡依舊客似雲來,特別是當其中一羣就是十幾個客人進門的時候,莉姐在前頭來來回回的招呼着,看得出來對方是大有來頭,身份不低。
我當時正送客人下樓,剛好在樓梯口遇見這羣客人,馬上靠着牆壁讓路,眼神忍不住的往這羣人身上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走在這羣人最前頭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身材中等,就是長得稍微有些老態,說句不好聽的,都能做我們的爸了。中年男人顯然是這羣人的領導,身邊還陪着另一個年輕男人。
我眨了眨眼,以爲是燈光晃了自己的眼睛,但是看了幾遍都沒看錯,那個年輕男人就是我下午看見,跟朝顏抱在一起的那一個。
一行人往上進了三樓的包廂,莉姐將我們所有沒坐檯的小姐都召集了起來,全部往那個包廂裡帶。
我伸長脖子往前面看着,朝顏就站在不遠處。
她本就長得嬌豔,今天還特別精心的化了妝,穿了一身大紅色緊身禮服,在一羣人裡面特別的出挑又喜氣。
我有些擔心,朝顏知道今天的客人裡面有他?那麼他呢?他又知道朝顏在這裡做小姐嗎?
等我們進了包廂,我才明白我所有的擔心都是多餘的,那個男人一開口就點了朝顏,而且不是給自己點的,反而是將朝顏往那個中年男人身上推。
聽他們稱呼,中年男人姓譚,他們都叫他譚董,是江城某個大集團公司的老董,手裡捏着大把的股份。
朝顏一點也不驚訝,入座的時候還拉了拉裙襬,雪白的雙腿暴-露在空氣中,引得譚董頻頻低頭。
難道朝顏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今天晚上可能要發生的事情?
我有些不可思議的想着這個可能,也就是因爲這樣,朝顏在化妝間的時候纔會這麼不對勁。
其中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點了我,叫做魏安,是一個部門經理。
“魏經理,我們先來乾一杯。”
這一個晚上,我一面對魏經理不停灌酒,一面偷看這朝顏那邊。朝顏一直被那個譚董摟着,一雙大掌從大腿到纖腰,再到後背,就差當衆摸到裙底了。
魏經理去上洗手間的時候,坐在另一邊的一個小姐靠過來跟我說悄悄話,她嘲諷道,“你朋友膽子可真大,竟然連譚董都敢招惹。”
“怎麼了嗎?”我不解的看向她。
那人哼笑一聲,在吵雜音樂聲的掩護下,跟我絮叨了起來,“譚董可是我們這裡出了名的大人物,倒不是因爲他有錢,我們會所裡有錢的也不缺他這一個。”
“那爲什麼說他是出了名的大人物?”
“因爲沒有比他更狠的客人了,願意跟她出臺的,是要錢不要命了。”她說着,臉上還不禁流露出一抹畏懼,“半年前,有個新來的想不開,還以爲自己是抱到了大金主,不聽我們的勸,屁顛屁顛的跟着譚董出臺去了,第二天,直接從賓館坐着120去了醫院。嘖嘖,聽說她下面都被玩爛了,修都修不好。”
我只是聽着,身體裡一陣惡寒,手臂上都起了雞皮疙瘩。
“聽說最後譚董就給了十萬塊,莉姐也算是仗義了,這十萬塊她沒抽成。那人帶着錢就滾了,也不知道現在在哪裡混着呢,估計日子也不好過。你朋友今天這架勢,是想往火坑裡跳了。”
說到這時,魏經理正好回來,他坐下後,我們繼續說說笑笑的喝酒,然而我心裡卻一直七上八下的,怎麼也安心不了。
快散場前,朝顏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間,那個年輕男人也站了起來,一同出去了,我見狀,也找了個藉口出去。
我在安全樓梯的通道上找到了他們。
朝顏正靠着一口窗口抽菸,猩紅的菸頭在黑暗中一閃一閃的,年輕男人就站在朝顏背後,他伸手想抱朝顏。
朝顏顫抖了一下,卻沒躲,就讓他抱住。
她抽的狠,手裡的煙一根接着一根,抽到第三根的時候,朝顏終於開口道,“你真的希望我這麼做。”
年輕男人沉默着,好一會兒之後纔開口,“朝顏,除了你,沒人可以幫我了。譚董生性謹慎,他的u盤都是隨身攜帶的,只要你今天晚上幫我弄出來,明天再放回去,這事情就算是辦妥了。”
朝顏低着頭將菸蒂掐熄在窗臺上,“就算我被他上了,你也沒關係?”
我渾身一震,朝顏今天晚上真的是要出臺了。
年輕男人沒說話,朝顏一個轉身推開他,她説,“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答應你了就不會出爾反爾,一定會把事情做好的。”
她一邊說着,一邊往我這邊的出口處走,我怔愣的連閃躲都忘記了,正好跟朝顏對視了上。
愕然在她的臉上一閃而過,再然後,她自顧自的勾着嘴角笑了笑,在我面前擦身而過。
我追了上去,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在這個會所裡的小姐,誰沒一點破事,我一次次賣身不都是爲了阿磊,朝顏呢,她心裡是不是也有這樣一個人,讓她甘願出賣自己。
我到最後都沒說出勸阻的話,跟在她身後一同回包廂,小聲說了一句,“早點回來,我們可是還約好了一起吃年夜飯的。”
朝顏沒回頭,聲音從前面傳來,“好,我要吃芹菜肉餡的水餃,你多買點,等我回來一起吃。”
已經過了十二點了,算起來都二十八了,再兩天就是年三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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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一年,我和朝顏並沒有吃成約定的奶年夜飯。
那一晚上,她跟着譚總出臺了,一整天都沒消息,二十九的那天早上,天寒地凍,甚至飄着一些細雨,看起來跟個雪花似的。
我縮在冰冷的牀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聽到小小的敲門聲。
一大清早的,或許是我聽錯了,但是還是冒着寒冷出去開門。
門纔打開,一個人影就對着我倒下來,是朝顏。
她身上就穿了一件白色的浴袍,是酒店常用的那種,腳上也是酒店客房裡的拖鞋,這一路又是寒風又是細雨的,不知道她是怎麼來的。
“朝顏,朝顏,你醒醒?”我將朝顏拖進屋子裡,把她塞進我的被窩,還不停的搓着她被凍得通紅的四肢。
“我回來了……”朝顏很小聲很小聲的說了這麼一句,又睡了過去。
她這一路走了,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能忍到現在才暈過去,已經是不容易了。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我不停喃喃着,手忙腳亂的燒了熱水,泡了熱毛巾給她擦身體。
敞開朝顏身上的浴袍,看到她雙腿之間——
一陣的觸目驚心,紅色的血液正在緩緩地流出來,我鼻子一酸,熱燙的眼淚就這樣滴下來了。
那一整天,我一直都守着朝顏,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斷斷續續的說着夢話,大多時候都是念着一個人的名字。
你好傻……你真的好傻……他能這麼利用你,你爲什麼念着他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