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十,北方有大凶之兆,諸事不宜。
珠璣洞位處蓬萊島北峰,瀑布自上飛流直下,遮蔽洞口。大雨滂沱之時,可聞得龍吟虎嘯之聲。晴空月夜,可見一條流動的白緞從天而瀉,至洞口時如遊絲斷珠,是謂【瀑卷珠璣】之勝景。
洞中鍾乳懸浮,石筍林立,離瀑布最近的寬敞處可容百人,裡側低窪之處匯聚成一潭池水,名爲碎玉池,常年冷冽卻不結冰,碎玉池之下有無數溶洞,其中游廊蜿蜒,深不可測。
如今,珠璣洞外早已佈下結界,許進不許出。天璣宮太陰殿正中設置通靈鏡,既可見到珠璣洞內的對戰情形,又方便從通靈鏡直接進入結界之內。
據傳這次的妖孽是聞所未聞的兇殘,五大仙長除了天璇宮元棲仙長外出未歸,其餘都已到齊,計分大弟子則是陸子期和西門復。
其餘弟子們都聚集乾坤殿,眼看實戰還未開始,就開始相互交換着信息,本場妖獸的三大凶殘之處:
特點之一,該妖獸十分暴力,而且極有可能觸發三級變身,每一級變身後的威力都會加倍。
特點之二,動作迅疾,在珠璣洞複雜的地形中完全佔據優勢。元汀仙長曽委婉表示,萬一該妖獸出現三級狂暴狀態,就是他們也不一定來得及出手相救。當然了,小命大概不會有事,但會不會出現個嚴重傷殘什麼的,就不能夠保證了。
特點之三,攻擊全方位無死角。該妖獸最喜歡虐殺獵物,不僅有自己的技能,而且還有可能使用蓬萊弟子用過的羣傷符術,更會釋放覆蓋範圍極廣的毒氣,避無可避。
沒錯,能夠有幸遇到如此厲害的對手,自然是抽到了傳說中祝君好運籤的繆寒天與若筠組合。
珠璣洞內欣賞瀑布是別有一番風味,但作爲戰場卻是十分不利,不僅施展不開,光是如何精準施出符術也是個問題,如若不然,符術便極有可能傷到自己。
洞中多石,繆寒天和若筠先佈下了防守的巨石陣,一切準備就緒後,方在陣中開始召喚妖獸。
看到兩人的陣法佈置,元汀仙長連連點頭,其餘仙長們也都表示很滿意:胸有成竹腳踏實地不打無把握之仗,並不像其它弟子一進去就急於召喚妖獸,嗯嗯,不愧是這一屆中的天才弟子。至於若筠的存在,直接被衆人無視了。
兩人的分工看起來也不錯,將妖孽引入陣法之中,由若筠守住陣眼(目的就是不擋道),繆寒天出面迎敵。
眼看繆寒天正在陣中召喚妖獸,衆弟子屏息以待,期待見到一隻驚天地泣鬼神的千古妖獸,巨石陣中忽然跳出來一隻雪白的長尾狐狸。
妖狐身長不過兩尺,雙眼如葡萄一般黑溜溜的,長翹的鼻子如頂着一顆熟透了的櫻桃果子。稍微特殊的地方,就是它根根毫髮都如透明銀針般晶瑩剔透,看起來玉雪可愛。
衆弟子齊齊露出失望的眼神,那妖狐天真無邪,困在巨石陣裡好一陣瞎刨,時不時還賣個萌,耍個乖。
對手如此出乎意料,繆寒天卻沒有趁機貿然出手。
元真仙長摸了把美須,十分自傲:瞧瞧他這未過門的徒弟,多謹慎!
果不其然,大概是被巨石陣悶久了,嬌小的冰狐馬上開始了第一次變身。
妖狐仰天長嘯,面目逐漸變得猙獰,身材突然暴增,面貌越發可憎,那原本晶瑩剔透的毫髮也都成了小指粗細的透骨銀針,漸漸達到一丈多高,這才停下來。
身形高大的妖狐頓時塞滿了整個洞穴,足有熊掌那麼大的利爪橫向一掃,便將組成陣法的巨石陣打亂得七零八落。
眼見妖狐變身,繆寒天當下便衝了出來,在空中挽了個劍花,看那法決的手勢,使出的是水霧術,準備來迷惑妖獸。
那冰狐卻不慌不忙張口吐出源源不斷的逼人寒氣,洞中溫度本來不高,四周水霧立刻在空中化作白霜。緊跟着便在洞中飄下雪花來,面前的整潭池水化成厚厚冰塊,就連洞口飛流的瀑布也被凍結起來。
不過片刻的功夫,珠璣洞便成了一片冰原。
如此看來,以冰狐的屬性而定,應該爲水。
繆寒天在空中身形一轉,立時掐了法決,從瑩然指端躍出一團熾烈的紫色火焰,無風而動,看起來那樣嬌弱,如一朵紫色小花迎風招展。
圍觀弟子中有識貨的早叫出了聲,“是紫炎天火!”
衆所皆知,初階火符術能召喚出七級天火,而紫炎天火則是即將中階的象徵,蓬萊正式弟子中大多要十幾二十年才能煉出,眼看一個參加小試實戰的傢伙就召喚出紫炎天火,饒是知道他是天才,也不由得羨慕得牙癢癢。
果不其然,那朵小小紫炎剛一躍出他的手指,便瞬間膨脹成巨獸的模樣,張牙舞爪地朝那冰狐吞噬而去。
這冰狐連阻擋也未曾有,竟絲毫不懼火焰,張嘴便將紫炎吞入。
緊跟着如嚼蘿蔔一般將那紫炎咬得火光四濺,再狠狠吞入腹中,隱隱還見一團火光順着它的喉嚨滑入肚腹,然後慢慢熄滅。
水鏡外的蓬萊弟子們看得一陣緊張,繆寒天卻並未露出一絲失望。
他剛使了紫炎天火,接連又催發出初階飛巖術、中階天雷術、以及旋風術,五行符術幾乎是接連發出,看得人眼花繚亂。
元炘仙長卻是頻頻搖頭,發出一聲感嘆,“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用符術用得太低調了。”
敢情他是嫌棄繆寒天用得太樸素。
看到這裡,所有人都明白過了,繆寒天頻發符術是爲了想試探出妖狐的真正屬性,以找出剋制之法。
這些符術砸在妖狐身上如撓癢癢一般,饒是如此也不堪其擾,終於開始暴怒了。
妖狐身上銀針根根豎起,刷刷飛出,一針過去便在巖壁上砸出老大一個洞。反觀繆寒天,在空中身姿輕盈,翩若游龍,手中銀劍快若閃電,生生將射向自己的銀針盡數擋出。
妖狐看他蹦來蹦去的挺好玩,開始有意識地放緩了速度。繆寒天躲避之時,也總是小心地避開某個方位,看起來顯得十分施展不開。
看到這裡,衆仙長面色都有些躊躇,直到西門復忍不住冷哼一聲,“都這時候了,居然還記得那個廢柴!”
圍觀弟子也有些反應快的,這纔想起來,繆寒天還有個廢柴搭檔。
他真不容易啊,試遍了五行符術之後,仍然沒有找到破解之法,還要照顧若筠這個毫無靈力的拖油瓶,完全是找死的節奏啊。
但是換個角度也忍不住想,做天才的搭檔也真好啊,不然以若筠的修爲,肯定要被紮成個刺蝟啊。
若筠覺得她其實也挺努力的。
一開始她守在陣眼裡認真護陣,直等到妖狐變身後把巨石陣毀得七零八落,她被掩在了巨石斷裂的縫隙之中,堪堪撿回一條小命,還撿到了那妖狐變身之後炸開來的一根銀針。
那銀針寒徹透骨,她第一次用手拿的時候,只是剛碰到,食指便如被鋼針刺痛,然後就徹底麻木了。
她也看出了繆寒天一直刻意避開了她的方位,而且沒找到克敵之法,她終於想起了自己還有樣法寶。只需取敵人身上任意一樣物件放在黃書之上,運轉無極心法,對方的技能和弱點便會顯示在卷軸之上。
她撕了衣襬,把手指包了好多遍,忍痛將那根銀針重新撥到黃書之上,然後再拿黃書就地一滾,銀針這才軲轆轉到正中央。
研習無極心法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又是第一次使用,她磕磕絆絆地默唸口訣,不知注入了多少真氣,黃書才發出微弱的光芒,顫悠悠地包裹着銀針,一點點吞噬,然後消失在書卷之上。
終於,黃書那螢火之光上總算是現出了雪白妖狐的模樣。
若筠大喜,正要再加把勁,頭頂忽的一聲巨響。卻是那妖狐對貓捉老鼠的遊戲也終於玩膩了,不耐煩地暴走起來,四處揮掌,掃飛了她頭頂的巨石。
妖狐還沒注意到她的存在,若筠卻顧不得許多,蹲在地上唸唸有詞,但苦於自身級別不夠,黃書還是隻有那點微弱的光芒,堪堪照出妖狐的模樣,更多的信息壓根顯示不出來。
繆寒天一見她暴露在外,不由得大驚,卻不知道她神神叨叨地背對着自己是在幹什麼。稍一走神,那妖狐長尾一掃,便有淡綠毒霧散發出來。
繆寒天暗道不妙,趕忙捏了個瞬移術,趁妖狐還沒注意到若筠的存在,在它身後現出身形,快速直接地揮劍劈下,
妖狐吃痛,怒極轉身,這回沒有再手下留情,張口便吐出先前吞下的紫炎天火。
繆寒天不躲不避,仍是舉劍迎着天火的姿勢,似要與妖狐同歸於盡。若筠大驚失色之下不忍直視,心裡狠狠一抽,生怕他要被燒成焦炭。
卻聽得妖狐一聲淒厲的慘叫,她猛地睜眼,見寒天躍然而起,傲然而立,已然騎在了妖狐的頭上,反而是妖狐的鼻端鮮血直流。
妖狐徹底暴怒了,透骨銀針夾裹着先前繆寒天用過的五行符術,不留絲毫間隙地朝繆寒天而去,已是不死不休之態。
繆寒天被妖狐追得十分狼狽,幾次險些要被透骨銀針打到,看在若筠眼裡比自己被射中還要疼,差點沒哭出來。時間流逝得飛快,再這樣下去,就連寒天也要不合格了。
想想方纔立在妖狐頭上意氣風發的寒天,初次相見時仙姿飄逸的寒天,入門大典上淡然測爆靈珠的寒天,平日裡看似淡漠卻總是出手相助的寒天,那樣驕傲的繆寒天,怎能被蓬萊拒之門外!
如果不是她……
如果沒有她……
若筠咬咬牙,袖了黃書忽然站了起來。
繆寒天還沒有看清她的動作,靈鏡之外的陸子期卻眉頭猛地一跳,元真仙長的鬍子猛地一抖,元均仙長乾脆猛地拍了一下大腿,“這小子想幹嘛!”
話說到一半,卻瞪大了銅鈴一般的眼,同所有圍觀弟子一起牢牢注視着靈鏡之內司空若雲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