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的包廂門突然被拉開,一股很熟悉的氣息,帶着薄荷味的淡淡清香飄入她的鼻翼,即使在這個衆多美味香氣交融的包廂裡,她還是聞到了他身上特有的古龍水味道。
阿藝此時心裡已經慌成了一片,不是在上海出差嗎,怎麼突然就回來了,這下好了,新歡舊愛都上場了,該怎麼進行一場華麗的落幕呢?她的人生好像從來都沒這般熱鬧過,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其實也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又不是姦夫****被抓姦在牀了,怕什麼。
她馬上鎮定下來,調整好面部表情回身準備同他打招呼。
周信嘴角含着微微笑意地看了她一眼,才伸出手同對面的陳知遇握手。
“陳先生,久仰大名,沒想到在這裡遇上了。”
“周先生,彼此彼此。”
原來他們認識,想想也是,雖說一個在金融界,一個在建築界,可無一不是這個城市裡的名媛淑女們在茶餘飯後爭相談論的黃金單身一族。報紙雜誌上總會刊登他們的照片或關注他們的近期動態,兩個人又都喜歡看報紙,不認識也難,應該說她柳藝還真是三生有幸,都給她碰上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阿藝,沒想到你認識陳先生,何時認識的,我都沒聽你講過有這號響噹噹的大人物呢?”
阿藝頭腦有些短路,說道:“哦,那個,大學時的學長,你天天那麼忙,哪有時間聽我說長道短的。”
周信坐到她身邊,拿起桌上的茶壺往她的茶杯裡倒了一杯綠茶,包廂裡靜悄悄地,只聽着水倒在茶杯裡淅淅瀝瀝地水聲,一如既往的周先生微笑服務,眼睛裡看不出一絲波瀾。
可讓阿藝莫名的感覺到有些害怕,心裡直髮虛,也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們的關係,記憶中她好像從來沒對他講過她以前的事,這下該如何收場,她鎮定自若地拿起桌上的茶杯,緩緩喝了一口,兩個人她誰都不敢看,心跳早已不紊,頻率逐漸加劇。
沒等她開口,周信再次對陳知遇說道:“不介意我坐這吧,開始在外間和朋友吃飯,無意間看到阿藝的背影,就想着過來打下招呼,還以爲這丫頭和歐陽在這吃大餐呢,也不叫上我。”
陳知遇微微頷首,笑着說:“沒關係,我和阿藝是老同學,我剛從國外回來不久,約她出來敘敘舊。”
“哦,原來是這樣。”他笑着點點頭,又看向阿藝,她只是一味端着杯子細品着綠茶,神色不鬱:“你看你,怎麼了,這麼小氣,不高興了,怕我打擾你們敘舊啊!”
阿藝只覺五臟六腑都在隱隱作痛,喝在口裡的明明是綠茶,聞着甘香醇厚,卻喝出了一種苦茶的味道,乾澀難耐,人家都說苦茶是先苦後甜,芳香四溢,回味無窮,前兩種她是沒有感受到,這回味無窮倒是讓她切身體會到了,這一刻估計在她的腦子裡會銘記一生,在這一刻生活的確給她開了一個極大地玩笑。
一時被推在風口浪尖上,阿藝再也呆不下去了,起身同他們兩人說:“學長,謝謝你今天的款待,我看今晚時間也不早了,案子的事情我們改日再談。”
又看向周信,柔聲對他說:“走吧,你不是剛出差回來嗎,累了吧,我們回家吧。”
陳知遇聽着阿藝極力地在另外一個男人面前撇清和自己的關係,他的心已如刀絞,在聽到“回家”這兩個字時,心痛的難以復加,隔着四年的莽莽歲月,那個家是否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周信笑着看了她一眼,阿藝這回很清楚的看到了他眼睛裡閃過的那一道陰霾,不由害怕地怔在那,周信已經起身,同陳知遇握手告辭,阿藝覺着這兩人好像在暗自較勁,不知道是否自己想太多了。
陳知遇看着前面兩個相擁而走的一對璧人,頹敗地重重坐在椅子上,失神地拿起阿藝剛剛喝過的水杯,上面還殘留着一點脣印,腦中憶起她曾經笑靨如花的面容,他用指肚緩緩將它擦過,手漸漸顫抖起來,將杯子一把摔在了地上,他似乎看到她破碎的面容漸漸湮沒在了碎片裡。
他輕聲問自己:“怎麼辦,我只是不小心把她丟了,我現在該怎麼把她找回來。”他一個人失神地靜默着坐包廂裡。
周信笑着環着她的肩走了出去,在阿藝耳邊輕聲說道:“下次出來穿多點,你摸摸,肩都冰的沁人。”
阿藝擡首向他笑了笑,周信的突然出現她現在也想明白了,怎麼會有這般湊巧的事,問:“你怎麼回來了,那天你助理給我打電話,明明說的是大概是明後兩天才回呀。”
周信委屈地回道:“我想你了,緊趕慢趕才結束了那邊的工作,早早趕回來,沒想到你不在家,讓我的心涼了一大截,問了你姐妹歐陽,才知道你在這呢,你看,你要怎麼補償我。”
阿藝此時聽着他委屈的聲線,心酸無比,想想也知道是歐陽告訴他的,想着歐陽在她走出門的那刻提醒她:“阿藝,我認爲你們再次見面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懂嗎,人這輩子何其短暫,更何況是女人,女人應該讓自己活得簡單快樂一些,而且你原本就是那種性子,你要努力將以前的你找回來,我想看到以前那個無論在何時都是眼睛晶亮,笑意滿滿的你。陳知遇他幾乎把你給毀了,可是自從你和周信在一起後,最近一年裡我再一次在你身上看到了你之前的影子,他纔是你命中註定的那個人。”
她從來就不信命,什麼命中註定,歐陽最會瞎掰,可一向理智的歐陽總是會在她生活一團麻,或是腦子一團糟的時候給她指出一條明路,不是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嘛,或許歐陽的說法纔是最中肯的。
阿藝打算向身旁的周信解釋一下事情的原委,開口道:“周信,其實剛剛那人是……”
還沒等她說完話,周信已經不耐煩地打斷她:“我不想聽別人的事,我只知道我現在餓的慌,我一下飛機連口水都沒喝,回家沒見到你,就直奔這裡了,我現在餓了,有可能心情會不太好,所以你趕緊把我餵飽,要是等下出什麼事了,我也不敢保證。”說完他大踏步地走到前面,中途回身用手點了點她所站的位置,用警告地眼神再次對她說:“等在這裡,我去取車。”
周信不知該如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那人是誰,他早已心知肚明,能讓阿藝在瞬間就方寸大亂,腦袋迷迷糊糊不知所措的人,除了她前男友,不會有別人。他從歐陽那得知她在海鮮樓,就已經有不好的預感,沒想到這麼快,陳知遇就找上她了,看着他們呆在同一個包廂裡,他嫉妒地發狂,他惱怒,憤恨,可他還是捨不得將怒氣撒在阿藝身上,他只能讓阿藝等在那裡,他怕自己一時控制不了,說出什麼中傷她的話或是傷害她的事情。
阿藝就目前這個局勢的轉換令她猝不及防,她能感覺到周信此刻的心情糟透了,他那麼牴觸她的過去,她心裡五味陳雜,酸楚不明。
處在夏天的尾巴上,夜晚的空中總是會拂來絲絲涼風,她穿着一件淺藍色的絲質長裙,雙手輕輕地環着自己的臂膀,髮絲凌亂,站在夜風中忐忑不安,經過她身旁的路人不免向她投來奇怪的眼光。
周信已經將車開了過來,看着站在風中可憐兮兮的她,心就柔軟了一片,出來將門打開,神色清明,氣惱地理了理她被風吹散的髮絲,對她說:“趕緊到車裡去,下次看你還和我鬧彆扭,我就直接將你扔這了。”
坐在車裡,一點點地暖氣噝噝無聲,阿藝身子漸漸暖了起來,思緒也漸漸開始歸位,想起他剛纔說那話的意思,覺得胸悶氣短,怎麼就是她鬧彆扭了,明明是自己莫名其妙將她放在一旁,眼神狠戾,害她在那提心吊膽了半天,心頭直髮涼。
一時又泄氣,確實是自己的過錯,每次都是這樣,就算不是她的錯,他也能將那些瑣碎的事都怪在她頭上。又覺得此時裡面悶熱異常,伸手將暖氣關了,想着他剛說還沒吃飯呢,心有內疚地問他:“家裡沒東西可吃了,要不在前方停車,我們在超市先採購一些,回家我做給你吃?”
周信心裡雖然詫異,但還是點點頭,抓着方向盤的手再次緊了緊,阿藝和他在一起兩年多,他可從來沒見過她爲他洗手做羹飯,一路無言,到了就近的超市,他將車停在路旁,隨後跟着她一起到超市選購材料。
在這個點去超市買菜,無疑是最糟糕的時間段,新鮮的蔬菜早已搶購一空,剩下的那些殘枝敗葉,慘不忍睹,她只能看着眼前的這一堆狼藉苦笑着對身旁的周信說道:“怎麼辦,好像這些東西入不了你周大少的眼啊。”
周信心裡本就壓着一團火,聽到她說這話時,一觸即發,顧及到超市還有來來往往不少顧客,才儘量壓制:“我看你現在是欠修理,什麼周大少,隨便買點什麼就好,我也不指望你能做出什麼好吃的東西來。”
阿藝想着以前陳知遇最喜歡吃她做的家常小菜,就一盤最簡單的青椒炒肉,他都能邊吃邊在那讚不絕口,連連稱讚。和周信在一起後也是聚少離多,他一向嘴刁,往往是他經常性地帶着她左兜右轉,輾轉在一些不同的大街小巷吃最地道的特色風味。有時也有極懶惰的時候,兩人窩在家裡,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互不干擾,等到飯點的時候,她還擔心是不是該自己做飯吃,還是那人另有安排,不過,事實證明,一般在那種時候,他已經打電話叫好外賣,只等着兩人張開口,她樂的輕鬆自在。
聽着周信說完這話,她深嘆一口氣,發脾氣的周信,她其實挺怵他的,本就身材高大,讓人不容忽視,還冷凝着一張臉,眼裡含着冰礫,以他爲圓心,兩米爲半徑,他周圍的空氣都要完全冰凍住,她知趣地遠離他,挑了西紅柿,雞蛋,鮮肉,白菜……
沒想到挑挑揀揀也買了這麼多東西,整整裝了滿滿地一大袋,她提着這些東西很是費勁,回頭看離她幾尺外的那人也沒有上來要幫忙的意思,很是無奈,沒辦法,她深知自己這回是真惹他生氣了。
她嬌笑着顛顛地跑到他身邊,想要挽着他的手臂,奈何一手拿着小挎包,一手提着方便袋,騰不出手,只得悻悻地就此作罷。
周信看着阿藝那副討好的模樣,心下已經軟了不少,下意識地伸出手臂接過袋子,沒想到還真挺重,暗自咬牙,一個人氣悶悶地走在前面,打開了車門,將東西放了進去,沒過多久,阿藝也坐了進來。
坐在車裡,阿藝實在忍不住了,說:“周信,你這樣子讓我難受,你到底什麼意思啊,你不高興就說出來呀,幹嘛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我討厭你這副樣子,感覺我讓你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我沒不高興,好得很。”
周信說完轉過頭扯開笑容看了她一眼,也沒再多話,專心致志地開着車。
阿藝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時發出的氣好像全打在了棉花上,綿軟無力,她暗自生着悶氣,兩人各懷心事的靜靜坐着,誰也沒理誰。
阿藝這時候到犯起困來,氣呼呼地沒過一會,就睡着了,她睡得並不安穩,腦袋昏昏沉沉地,好像壓了塊大石頭,她夢到了一些人,可是在夢裡總是看不真切,可她清楚地知道那地方,那是一個古老的小鎮,她的老家,那裡曲徑通幽,鋪的都是青石板路,鄰里歡聲笑語,她似乎還見到了一個低着頭,躲在暗處蓬頭垢面,穿的衣衫襤褸的一個女人,她顫巍巍地走近,想要看清楚那個人的臉,可是走得越近就越模糊,她恐懼地伸出手同她打招呼,那人慢慢地將頭擡了起來……
阿藝突地一驚,沒想到是周信在拍喊着叫醒她,她驚恐的睜大了眼睛,感覺身上黏膩膩的,才發覺出了一身冷汗,其實在近一兩年內她總是重複地做着同一個夢,夢中總有這麼一個女人,可她從來沒看清那人長什麼模樣。她直覺這件事一定與自己的身世有關,自從她那天聽到了父親說的那番話,她就開始做這個夢,可她得不到求證,又不能直接明目張膽地去問她爸爸。
阿藝驚魂未定地看着周信,此時他已經停下車,手裡拿着紙巾在擦着她額頭上微微滲出的細汗,微蹙着眉間,見她睜開眼睛,才放下心:“阿藝,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做噩夢了?”
“嗯,一個挺可怕的夢境……”阿藝本想着將這件事說給周信聽聽,可又想着這畢竟是自己的私事,自己都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理不出思緒,說了也只會徒添他的煩惱,還是算了。
此時周信的車已停在她小區的樓下,小區的保安是個年輕小夥,平時阿藝出入都會同她打招呼,憨憨的,一看就是忠厚老實型的,不由向他們這裡探了探頭,見他們倆許久沒下車,熱心地跑過來敲了敲他們的車窗,問:“周先生,柳小姐,你們還好吧?需要幫忙嗎?”
周信輕笑一聲,小心地打開車門,說:“沒事,小張,謝謝啊!”
那保安傻笑着摸了摸頭,又跑開了去。
“你怎麼知道人家叫小張,這裡好像是我家吧。”
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本來是想開個小玩笑,緩和一下他們之前劍拔弩張的氣氛,沒想到時機不對,語氣也沒掌握到分寸,將關係又降到了冰點。保安當然認識周信了,他們在一起這麼長時間,雖然兩人結伴同行的機會不是很多,但是小區他也出入頻繁,長得也特搶眼,肯定會招來一些人的旁觀,引起小區里人的注意。
周信聽着她說這話,又恢復原態,沒理她,提着東西就往樓裡去了,見她還沒跟上來,站在門口等她,阿藝咬了咬下脣,灰頭土臉地跟上去了。
電梯裡,就他們兩個人,阿藝其實不喜歡坐電梯,每次當電梯啓動或是停下時,她的腦袋在那一刻就天旋地轉的難受,所以她坐電梯時總是要靠在電梯上或是依附着某個東西,爲身體找到一個依託,而每次和周信在一起時,周信就會充當一下這種角色。
她偷瞄了一眼周信,不敢靠近他,小心地慢慢後退,正當她的腳後跟慢慢往後移動正要觸到電梯牆壁的時候,周信終於對她說話了,口氣淡淡的:“你還想退到哪去,你就不怕等會電梯要是突然停了,你手邊連個抓的東西都沒有,你這人到底長沒長腦子。”小說.新歡舊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