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裡面翻江倒海,吐到昏天黑地,我曾好幾次覺得殺人也不過頭點地。爲什麼要用這麼殘忍的折磨人方式?
長長的管子順着喉嚨直捅胃裡,灌進去的藥水混着胃酸又從喉嚨裡面溢出來,混亂中我揪着某個人的衣服,滿臉分不清是眼淚還是水。
不過說到底人命還是挺扛折騰的。我好多次以爲自己要死了。但也僅僅是要死,最後也沒死成。
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覺,隱約中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眼的是熟悉又陌生的景緻。之所以是熟悉。因爲醫院的擺設大抵雷同。
我餘光掃見右手正在輸液,透明的掛瓶掉在頭頂,一滴一滴的液體迅速進入我的體內。說話的聲音是從右側傳來的。我艱難的側了下頭,發現跟我隔了一個病牀的距離。還躺着一個女人。女人身邊又坐着其他兩個年紀相仿的女人。
其中一個低聲道:“你怎麼這麼傻?爲他自殺值得嗎?”
我心底咯噔一下。自殺?
我都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可這會兒還有心思去看別人的八卦。側着頭,我看到躺在靠邊病牀上的女人。臉色煞白。襯着散開的頭髮烏黑一片。
大腦有長達半分鐘以上的時間是死機的,因此我看了會兒熱鬧纔開始回想,我怎麼會在這裡?
正想着,正對面的房門被人推開,我擡眼看去,但見進來的男人身材頎長,穿着一身黑色制服,看起來特別像侍應生的打扮。
這都不是讓我詫異的,讓我瞠目結舌的是……
我望着他,不可思議的道:“丹青哥?”
聲音發出,像是被老醋泡過一年的沙啞和低沉,伴隨着火燒火燎的感覺,惹得我眉頭一簇。
張丹青拎着袋子走進來,見我睜着眼睛,他快步上前,把袋子放在小桌子上,滿臉擔憂的道:“子衿,你醒了?”
我還蹙着眉頭,看着近在眼前的張丹青,強忍着喉嚨的不舒服,乾涸低啞的問道:“丹青哥,你怎麼在這兒?”
張丹青不是應該在涼城嗎?或者我這一覺回涼城了?到底怎麼回事兒?
張丹青站在病牀邊,居高臨下的看着我,他一邊往我掖被角一邊道:“子衿,你在夜店被人下了藥,神志不清。正好我在那裡上班,所以就帶你過來洗胃了。”
隨着張丹青的話,我之前還沒來得及細想的事情,一股腦的竄入腦海。
沒錯,我是帶容馨一幫人去夜店玩的,可後來……蹙着眉頭,就像喝酒斷片一樣,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張丹青見狀,他盯着我的臉,眼中滿是擔憂和心疼,他問我:“你怎麼會被人下藥?跟誰一起去的?是不是喝了很多酒?”
我下意識的回道:“我沒喝酒……”
腦海中幻燈片一樣的閃過許多畫面,我坐在夜店沙發上,haryy他們都讓我喝酒,我也是留了個心眼,死活不喝。最後喝了幾杯,但也遠不至於喝醉的地步。
張丹青皺眉道:“那你跟誰一起去的?你身邊人沒幫你看着?”
眉頭一直緊蹙,因爲我想到容馨。跟他們在一起纔出事,我當然會把責任怪在她的頭上。
見我一言不發,張丹青打開旁邊的袋子,從裡面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了扶我起身,說道:“洗胃很傷嗓子,醫生囑咐你多喝水。”
我被張丹青扶着,勉強坐起來,渾身軟綿綿的,甚至還有一絲不適的感覺。尤其是被張丹青碰到的手臂和後背,沒來由的酥麻細癢,這可把我嚇了一大跳,幾乎本能的往後一躲。
張丹青感覺到了,因爲他看着我的目光中透露着幾抹不自然。頓了一下,他幫我在後背墊好了枕頭,隨即很快抽回手。
我發覺他不經意間往後挪了一步,離我遠了一些。
這些小細節猛地讓我聯想到剛剛的噩夢,渾身泛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我頓時動彈不得。
張丹青不知道我心裡面想什麼,他拿着礦泉水瓶的手還停留在半空。見我不接,他又往前遞了幾寸:“多喝點水,待會兒我給你買點吃的。”
我努力維持鎮定,從張丹青手中接過水瓶,沒有馬上喝,而是看着他道:“你怎麼突然來夜城了?”
張丹青說:“小薇接了我爸媽去濱海,說是帶他們四處轉轉。東北太冷,工地停工,只能等來年開春再開工。我不想閒着,就來夜城找份工作先幹着。”
我問:“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
張丹青隨口道:“你工作也挺忙的,我還想有空再過去找你。”
我躺靠在病牀上,張丹青拉了個凳子坐在我兩米開外的地方。乍眼看去像是刻意疏遠,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隔壁牀的家屬。
跟張丹青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其實我心裡最想問的是,昨晚都發生了什麼事。可莫名的話到嘴邊我又有些害怕,因爲分不清夢和現實。
理智在告訴我,既然是張丹青救了我,那昨晚的夢百分之一萬是假的,誰都有可能趁人之危,唯獨張丹青不會;可剛剛張丹青過來扶我的時候,被他碰過的地方,那種酥酥麻麻的感覺分外真實。
不好的過往如潮水般涌來,我想到在岄州被人下藥的那次,我跟駱向東差點擦槍走火,也是因爲那藥。
如果我被人下了這種藥……那我跟張丹青……
心底正琢磨着,正對面的病房門被人推開,我跟張丹青皆是本能的擡眼望去。一名小護士端着托盤朝我走來。
托盤上有兩大瓶的藥水,小護士將托盤放到牀頭櫃處,一邊給我換藥一邊說:“你體內還有殘存的甲氧基,掛完這兩瓶才能把殘存的稀釋。”
我不好意思問張丹青,只得看着小護士,沙啞着嗓音問:“那是什麼?”
小護士幫我調慢掛水的速度,也沒看我,面不改色的回道:“力比多,女性口服催|情藥。”
我:“……”
餘光瞥見隔壁牀的幾人看過來,我整個人都木了,一動不動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小護士對張丹青說:“等她打完這兩瓶,叫我過來拔針。”
張丹青也是面色難堪,點了下頭,低聲道:“好。”
如果這是單間病房倒也好說,病房裡面不僅我和張丹青兩人,隔壁還有三個女的。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血氣一陣陣的往臉上翻涌。
短暫的沉默,空氣中飄蕩着尷尬因子。也不知道到底過去多久,終歸是張丹青看向我,他出聲說:“子衿,你晚上都接觸過什麼人?能想到是誰給你下的藥嗎?”
“我沒接觸過陌生人……”
腦袋懵了,我看着張丹青,可眼前都是我噩夢中的畫面。我跟他……不會吧?
張丹青說:“夜店人多眼雜,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幸好今天是我遇見你,不然……”
他也是一哽,隨即道:“你把我認成駱向東了,我趕緊把你帶到醫院來洗胃。”
張丹青話音落下,我一直懸在半空的心,陡然落下。
我着急的補了一句:“我沒當衆怎麼樣吧?”
吃了這種藥,整個人的精神都處於迷亂狀態,要說六親不認都是情理之中。
張丹青本是看着我,我這麼一問,他眼神有些躲閃,隨即便出聲回道:“沒事兒,夜店烏漆墨黑的,什麼都看不見,也沒人認出你。我看見你的時候你還好好的,沒人欺負你。”
我本能的鬆了口氣,不由得道:“嚇死我了。”
怕,我是真怕。且不說被誰偷着下藥這事兒,但凡我自己出了什麼差錯,回頭讓我怎麼面對駱向東?
張丹青說:“別擔心了,多喝點水,好好休息一下。”
我點點頭,拿着礦泉水瓶大口大口的往下喝,雖然喉嚨疼的不行,可我咬牙忍着。這件事絕對不是偶然,我的直覺告訴我,定是跟容馨有關,如果讓我抓到她害我的證據,我定是要親手撕了她!
喝完水,我看了眼放在牀頭處的包,從裡面掏出手機一看,屏幕上顯示我有七八個未接電話,還有好幾個未讀短訊,全都是駱向東的。
我先看了眼短訊,無外乎是他忙完之後打電話給我,我沒接,他着急怕我這頭有什麼事。
剛剛一直以爲是半夜,現在一看才知道,已經凌晨五點了。
我沒有馬上打給駱向東,而是找出容馨的電話號碼,打給她。
我出了這樣的事情,倒要看看她是什麼意思。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
容馨那邊顯示無法接通,我眉頭一簇,面色不善。
張丹青就坐我牀尾處,見狀,他看着我說:“給誰打電話?”
我低聲回道:“今天帶團去夜店。”說完,我擡頭看着他道:“丹青哥,你送我來醫院的時候,沒見着認識我的人嗎?”
張丹青搖搖頭:“我在夜店看見你的時候,見你不對,趕緊把你送過來的,沒見着認識你的人。”
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很準,既然事情不是巧合,又是容馨他們主動提的去夜店,我不信這事兒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