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駱向東給我打第一個電話的時間,是晚上十二點剛過。中美時差十二小時,是他那邊剛過中午。
我現在這樣子。給他打電話他一準擔心。而且我也沒有容馨害我的證據,只得暫時壓着這股火,等駱向東回來再說。
我給他發了條短訊,就說之前睡着了。剛看見。不管他信不信。先安撫他一下,省的他人在國外還跟我擔驚受怕。
短訊發過去,等了十分鐘他都沒回。張丹青對我說:“子衿,睡一會兒吧。等針打完了我叫你。”
我應了一聲。慢慢往下退,張丹青幫我擺好枕頭,我一沾枕頭就睡着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是別人的說話聲把我吵醒的。我眯着眼睛一看,最右邊病牀那裡圍了好幾個人。
張丹青的聲音傳來:“吵醒你了?”
我本能的伸出右手揉了下眼睛。這才發現手背上貼着膠布。水已經掛完了。
“打完針了?”
“嗯。我想讓你多睡會兒,就沒叫你。”
我低聲道:“現在幾點了?”
張丹青說:“才八點半。”
公共病房就這點不好,進來的家屬都沒什麼自覺性。說話的聲音大到足以吵醒隔壁病房的人。
昨晚我一醒來看見的那個女人。說是割腕自殺,一大早被親戚給接走了。等一幫人魚貫而出之後,我馬上八卦的問道:“男的來的嗎?”
“什麼?”張丹青跟我不在一個頻道上。
我還得點明瞭問:“那女的,不說是爲情自殺嘛,昨晚我睡着的時候,男的來了嗎?”
張丹青道:“你自己都這樣了,還有心思八卦別人。”
我勾起脣角,淡笑着回道:“反正我又沒什麼事兒。”
張丹青沒笑,他看着我說:“你一個人在夜城,也不好好照顧自己,這回是我趕上了,那下回呢?”
我說:“沒有下回。”我就差說這次的事兒不是巧合更不是偶然,很可能是有人故意害我。但這話我又沒法跟張丹青說,不然以他的脾氣,他管容馨是誰家的女兒,拖出來就得是一頓爆揍。
我故意說的沒心沒肺,只想別讓張丹青擔心。但可能就是我的這種沒心沒肺,惹得老天不高興,非得兜個大圈子來整我。
如果我早知道有先下手爲強這一說,斷不會默默地吃了這個啞巴虧。
張丹青剛剛出門給我買早餐,我便接到王慧寧的電話,我沙啞着聲音叫了聲‘慧寧姐’,王慧寧那頭火急火燎的道:“子衿,視頻裡的人是不是你啊?”
我眉頭微蹙:“啊?什麼視頻?”
王慧寧道:“你聲音怎麼了?你沒看今天的頭條新聞嘛,裡面有一個不到一分鐘的視頻,說是你在夜店跟陌生男人激吻。我剛看着非常像你,趕緊打個電話……”
王慧寧後面的話我都沒聽進去,打從她說夜店二字開始,我心底便突的抖了一下。
醫院裡面沒wifi,我又這個德性,自然沒什麼心情玩手機的。經她這麼一說,我整個人都慌了,掛斷電話之後立馬開流量刷手機。
果然,頭條消息便是‘疑駱向東女友夜店激吻男侍應生’,我點進去一看,視頻明顯是有人偷拍的。昏暗視線下,走廊中的一對男女拉拉扯扯。男人穿着一身侍應生的制服,單手拖着疑似醉酒女人的身體,女人摟着男人的脖子,踮起腳尖,拼命地湊過去吻他。
視頻是慢慢由遠拉近的,即便光線很昏暗,可我也一眼就認出視頻中的男女。正是我跟張丹青。
畫面中的我倆緊緊貼在一起,我整個人看不出是嗑藥還是醉酒,行爲瘋狂,死死摟着張丹青的脖頸不肯放開。張丹青單手摟着我的腰,另一手在視頻拍不到的位置,我看不見他是在拽我還是怎樣。
我唯一能看見的是,我清楚的側臉甚至還有晃動腦袋時的大半張側臉。張丹青似是在跟我說話,我什麼都聽不進去,伸手拽着他的衣領,把他拉到我面前。
我踮起腳尖吻他,我以爲張丹青一定會別開臉,可他……只是站在原地,任由我親吻他的脣,一下又一下……
低頭看着掌中的手機,我整個人呆若木雞。忽然畫面停住,我以爲是卡住,結果是放完了。
短短几十秒,看得我渾身冰冷。
張丹青說過沒事,我也單純的以爲什麼事都沒有。可這段視頻是怎麼回事兒?
手機癱在掌中,我都無力握緊,忽然陣陣酥麻從指尖開始,我嚇得一激靈,低頭一看,原來是來電話了。
來電人:談歡。
我跟談歡之間很少私下往來,此時她突然打電話給我。遲疑再三,我還是接通了。
“喂,談歡。”
談歡那頭愣了一下,然後道:“子衿,你的嗓子怎麼了?”
我又驚又怕,這功夫想哭都哭不出來,如鯁在喉,也就不過如此。
見我沉默不語,談歡那頭低沉又焦急的聲音傳來:“子衿,視頻你看了嗎?怎麼回事兒?那人是你嗎?翊川讓我打電話來問你。”
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我當即有種被啪啪打臉的錯覺,雖然明知很多人都是因爲擔心我,並不是爲了看熱鬧。
拿着手機的手指在微微顫抖,我低聲道:“談歡,我昨晚在夜店被人下藥……”
“啊?怎麼會這樣?”
談歡那頭明顯的急了,我眼淚在眼眶打轉,但卻不知爲何掉不下來,也許是太害怕的緣故。
沒多久,手機那頭換了個人,是秦翊川的聲音。
他‘喂’了一聲,然後道:“你現在在哪兒?”
我吸了下鼻子,出聲回道:“在醫院。”
“哪家醫院?”
哪家醫院……我不知道。我怎麼來的都不記得了,一覺醒來真是天都塌了。
我強忍着心底的恐懼,出聲說:“你等我問一下。”
我掀開被子下牀,出了病房。不遠處有護士在執勤,我問了一句:“這是哪家醫院?”
護士報上醫院名字,我又告訴了秦翊川。秦翊川說:“我們現在過去。”
掛了電話之後,我回到病房,呆呆的坐在病牀邊。怎麼想怎麼過不去心裡這道坎兒,我怕駱向東看到這個視頻之後定是會誤會我跟張丹青,所以我馬上給他打了個電話。
嘟嘟嘟嘟的連接聲,往日裡三五聲駱向東就會接,今天已經響了六聲。
我攥緊身下的牀單,這功夫我誰都不想解釋,我只想跟駱向東說話。
終於,駱向東接了,手機裡面傳來他熟悉的聲音,只不過聲音特別低,他小聲道:“我在開會,待會兒打給你。”
“向東……”我一個沒忍住,已經開口叫了他。
我聲音本就沙啞,再加上哭腔,駱向東那頭愣了一下,很快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了?”
我喉嚨哽咽,可停頓幾秒之後,收回眼淚,努力用平靜的口吻對他說:“向東,我惹事兒了。”
駱向東應該是臨時從會議室裡出來的,他的聲音變成正常音量,沉穩的對我說:“彆着急,慢慢說,怎麼了?”
這功夫我也不能再藏着掖着了,我如實道:“我昨晚帶容馨和她加拿大來的朋友去夜店,不知道誰給我下了藥,我,我把張丹青認成你了,在夜店跟他接了吻,被人拍了視頻……”
不知道爲什麼,這件事一出,我第一反應就是先找駱向東。與其讓別人跟他說,不如我親口告訴他。
駱向東聽聞,着實沉默了一會兒。我心底不是不擔心,隔着千萬裡遠,我們看不見彼此臉上的表情,不知道彼此心裡想什麼。
可我知道,爲今之計,我能指望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許是三秒,也許是五秒,駱向東的聲音隔着手機傳來,依舊是穩重而踏實的,他對我說:“別擔心,給澤宇打電話,讓他先把視頻封一下,再查一下上傳來源。你現在在哪兒?人沒事吧?”
我說:“我在醫院,丹青哥送我來洗胃。”
有些話我不必說破,既然是洗了胃,駱向東就應該知道我跟張丹青沒事。
駱向東說:“叫衛錚過去,讓他帶你去他家醫院養着,我馬上回去。”
我說:“你別擔心我,剛剛跟翊川哥聯繫了,他說他正過來。”
駱向東那頭忽然沉默,我也拿不準他到底怎麼想的,關鍵是我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隨着他沉默的時間越來也長,我心裡也是越發的難受。終於,還是我低聲叫了句:“向東……”
這次是我做錯了,不管藥是誰下的,夜店是我自己長腿走進去的,怪不得別人。
也許正是因爲自己錯無可赦,所以反而哭不出來了。
駱向東很低的聲音道:“子衿,對不起……”
我萬沒想到駱向東會跟我說對不起。他話音落下,我頓時紅了眼眶,哽咽着道:“你跟我說對不起幹嘛……”
駱向東只說了一句:“等我回來。”
有了駱向東這句話,我心底就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什麼都不怕了。
掛斷電話,我坐在牀邊,好幾次想哭,可都努力的憋了回去。越是走到坎兒上的時候,越是要堅強,我只是做錯事,還沒有故意犯錯,只要我找到是誰害我,我絕對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