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破月來,清輝灑滿冷宮。荒煙衰草,寒鴉悲鳴,侍衛的身影在宮燈下佇立,一座空曠而幽暗的宮殿,黑沉沉不見絲毫動靜。西風捲過,空氣中寒意驟增,侍衛們神情一凜,天生的敏感令他們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一絲危險的氣息浮上心頭。
“啊”,一聲短促的慘叫聲響起,“撲通”,什麼東西倒在地上,燈光中有幾條黑影從天而降,快得猶如鬼魅。兵器碰撞的聲音在暗夜中聽來十分清晰,彷彿有刀劍的鋒芒刮過肌膚,令人不寒而慄。
一名侍衛倒下,又一名侍衛倒下,電光石火間,已有五名侍衛倒了下去。一條修長挺拔的黑影飛身掠起,扯下一盞宮燈,猶如一縷輕風般飄進殿內。昏黃的燈光中只見他眸光一閃,宛如遙天裡最亮的星星。黑色斗篷隨風搖曳,流動出無窮的瀟灑、無盡的冷酷。
“什麼人?”趙凝兒的聲音從內室傳來,有些虛弱、有些喑啞。
“明妃娘娘,是臣蕭然來救你了。”低沉而動聽的聲音。室內腳步聲踉蹌着奔出來,燈光映出蒼白失血的臉,漆黑的眸子中溢出狂喜之色:“王爺,果然是你?”身軀晃了兩晃,幾乎跌倒。
蕭然急忙上前扶住她:“娘娘莫慌,華兒已被臣救出。”目光下垂,胸前鼓鼓囊囊,隱約可見一個毛絨絨的小腦袋。原來是蕭然用絲絛綁了蕭華,護在胸前。
“華兒……”趙凝兒喜極而泣。
殿外有雜沓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奔來,震得地面輕輕顫動。蕭然急問:“娘娘,你有沒有被子攸下藥?”
“下了酥骨散。”
“被臣料準了。”蕭然迅速從懷中取出一粒丹藥,交到趙凝兒手裡,“趕緊服下,我們走!”
丹藥入口,趙凝兒被蕭然拉着往外跑,門外風雨雷電齊齊守衛,四面大隊侍衛圍攏來,無數燈光瞬間照亮這座冷宮。
“來者何人?竟敢擅闖王宮,真是自尋死路!”怒喝之人身材高大,一身黑色勁裝,燈光中看來目光冷厲、神情森然,分明是臣相府門口趙昶所稱的“牟統領”。
蕭然並不答話,回身吩咐風影:“照顧娘娘。”然後下令,“衝出去,殺!”
“殺”字出口,所有侍衛都看到那張絕世的容顏剎那間變得冷若冰霜,一道利芒從他眼裡射出,薄脣抿緊,無形的殺氣從他每個毛孔散發出來。
驚鴻劍劃出一道秋水般凜洌的寒光,慘叫聲驀然驚破夜空,鮮血如雨水般沖天而起。七八名侍衛倒了下去,睜大的瞳孔中猶帶着無比驚恐的神情,彷彿不相信如此凌厲的劍法竟出自如此俊美的少年之手。其他人駭然失色,紛紛後退。蕭然揮袖,風影扶住趙凝兒,六人一齊殺向面前那羣侍衛。
轉瞬間地上已堆積了幾十具屍體,西風吹過,夾雜着濃濃的血腥味。蕭然懷中的孩子被驚醒,再次哇哇大哭起來。蕭然無奈,只能由着他哭,繼續一場腥風血雨的廝殺。
很快六人已衝破重圍,蕭然一劍揮出,將身後追趕的侍衛逼退七八步。“快撤!”他一聲低喝,伸出左臂攬住趙凝兒,飛身掠起,猶如一隻大鳥般撲向冷宮西側的圍牆。
“放箭!”身後,牟統領狂怒地嘶吼,頓時萬箭齊發,如亂雨般襲向蕭然等人。
雨、雷二人各自發出一聲悶哼,想是已經受傷,可氣勢不減,身形依舊緊跟蕭然。蕭然一手扶着趙凝兒,一手舞動驚鴻劍,紛紛擋開利箭。有些箭倒射回去,竟然傷了浚國侍衛。幾名侍衛中箭倒地,駭得其餘衆人臉色發白。
他們呆呆看着那名宛如天神的少年,震懾於他無堅不摧的銳氣,手腳都有些發抖。只是那麼短暫的停頓,蕭然已飛身掠上宮牆,矯健的身影一閃而沒,四名影衛也紛紛投入黑暗。
很快宮外響起馬蹄聲與車輪轉動的聲音,竟然有好幾輛馬車,分別向不同的方向馳去,分明是要擾亂追兵的視線。
“追!”牟統領一聲怒吼剛剛出口,身軀猛地僵在那兒,聲音好像一根線突然被掐斷。他看到子攸身穿蒼青色的袍子,大步向他走來。
“大王。”所有人都伏地跪了下去。
“起來!”子攸冷着聲音下令,等牟統領站起來,一個凌厲的巴掌已摑到他臉上,“廢物,孤要你們何用!這麼多人都擋不住這麼區區幾人!”
“大王恕罪。”牟統領筆直地站在子攸面前,頭卻低低地垂下,不敢去看他們君王暴怒的眼神,“來人武功高強,屬下等縱然全部加起來,也不是那一人的對手。”
“是什麼人?”子攸的聲音猶如兵器刮在金屬上,震動着所有人的耳膜。
“屬下不知,是一位俊美得不似凡人的少年。他一出手便有排山倒海之勢,內功、劍法都堪稱驚世駭俗。”
子攸猛地握緊手指,臉上佈滿陰雲,好久,從齒縫中緩緩擠出幾個字:“蕭然,你竟然親自來了!”
猛地揮袖:“傳孤旨意,全城戒嚴,不得放走一名可疑之人。”
“是。”
第二天城門一打開,就有一隊軍士守在門口,足有百人,嚴密盤查來往行人。巳時剛過,一輛馬車、四名隨從自城中姍姍而來,隨從中有三人比較年輕,做家丁打扮,還有一位中年人,看來好像管家的樣子。車中伸出一雙白皙、修長的手,一位長得極斯文的年輕人掀起車簾,用純正的浚國話說道:“本公子攜家眷出外訪親,車中除了一些乾糧、換洗衣物,什麼也沒有,請衆位軍爺細細檢查。”
軍士見是本地人,也沒多疑,往車內探了探,沒有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便揮手命他們過去了。
子攸在宮中等了一天都沒有聽到好消息,氣極敗壞,傳令沿路所有城防加強戒備,仔細搜查,連一隻蒼蠅都不能放過。可是一天過去,兩天過去,蕭然等人杳無音訊,好像根本沒有在浚國出現過。
到第五天的時候,子攸派往穆國的使臣打道回府,將蕭潼所說的話原封不動地複述給子攸聽,子攸氣得幾乎一口血吐出來,猛地一拍龍椅,臉色猙獰:“蕭潼,孤誓與你周旋到底!”
鳳殤城外,蕭然一身白袍,抱着蕭華站在馬車前,車內,趙凝兒含着眼淚看着他,嘴脣微微顫抖:“王爺相救之恩,凝兒沒齒難忘。”
“不,娘娘,臣對不起你,令兄……”蕭然垂眸,掩住眼底瞬間掠過的悲愴。
“我知道,你不說……我也已經猜到了。”兩滴眼淚悄悄滑下臉龐,趙凝兒自脣邊勉強牽出一絲笑容,“我大哥,他是自作孽、不可活。凝兒只有感激王爺,絕無怨恨之意。”
“多謝娘娘寬宏大量。”蕭然低頭看一眼孩子,寵溺地伸手捏捏他的小臉,“華兒,跟你母妃回京城去吧。三叔還要留下來殺敵,就不陪你了。”
蕭華伸着小手,嘴裡嘟嘟囔囔地念着:“三叔……叔……疼華兒,回去……”
蕭然將他遞給趙凝兒:“娘娘保重,沿路有風雨雷電護送,不會有事的。”
“王爺,你也保重。”趙凝兒抱緊兒子,擦去淚水,放下車簾,馬車轆轆駛去。風影在馬上回頭,躬身施禮:“主人保重,屬下等送完娘娘,即刻回來追隨主人。”
蕭然點頭,轉身回到總兵府大堂,南營將軍楚駿一身戎裝,靜靜地站在他面前。
“靖安軍與五城兵馬二十萬大軍已齊集豐裕,速傳本帥將令,命他們即日啓程趕來。我們從鳳殤出兵兩萬,先行攻打下一座城池洛離。”蕭然用手指着桌上的地圖,修長的手指圈點幾下,篤定的笑容從脣角溢出:“離除夕還有兩個半月的時間,奪下浚國,我們返京過年!”
楚駿一臉豪氣,揚眉而笑:“有元帥在,何愁浚國不滅?”
蕭潼在皇宮中,等到趙凝兒母子安然歸來,等到趙昶的死訊,等到靖安軍發兵進攻浚國的消息,他威嚴而冷肅的面容猶如春風解凍,笑容溢上眉梢。“朕有三弟,坐擁天下指日可待。那些野心勃勃的鄰國國君們,只要妄動貪念,便等於將江山拱手奉上。”
坐在一旁的蕭翔見兄長笑得意氣風發,不禁也露出欣慰、如願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