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愁年將頭盔取下,明亮的光瓢在陽光照射下額外亮眼,原本他把頭髮剪光純粹只是爲了抵禦夏日炎熱,後來發現這光着頭反而給自己生活帶來很多便利,尤其洗頭這塊兒,只需要往腦袋上澆盆水隨便拿塊布一擦就完事了,所以每次頭髮一長出來就讓慶嫂幫忙剃掉……
“孃的,總算快到了!”封愁年將頭盔丟在一旁,滿臉興奮,“明日老子要把金衡腦袋擰下來!”
“旗總厲害!旗總威武!”身後幾個士兵不住拍了幾下馬屁,讓封愁年十分受用。
“就會撿好聽的說。”封愁年故意板着臉,假裝呵斥,“明兒個都別他媽跟個娘們似的縮着,知道麼?誰要是跑了老子一斧子把他劈成兩半!”
面對封愁年威脅恐嚇,衆人不懼反笑,有個士兵說道:“旗總你就放心吧,兄弟們現在就想着扎幾個流賊窟窿,怎麼會跑呢?不過旗總啊,你答應過我的,等這次打完回去,你要和將軍說啊,我答應莊裡的小翠,回去後就娶她爲妻……”
這位士卒的話道出了那些沒成家精衛營士兵的心聲。精衛營中條例十分嚴酷,尤其是奸**女這條,一旦被發現,不管是誰都是人頭落地的下場。那些已經成家的好說,覺得這條例等於變向保護了自己妻女,而且都是嘗過男女之間的房事,那方面剋制力比那些沒成家的小夥子遠遠要強的多。
最重要一點,精衛營那些家屬待遇只限成家的士兵,而且劉策規定戰場所繳獲物資優先分配給有家屬的將士。這麼一來,不少莊內對精衛營未來抱以厚望的士兵和百姓心思開始活絡起來,尤其那些流民中有女兒未出嫁的和失去丈夫的年輕寡婦以及從據點救回來的莊園女子都暗暗盤算是不是找個精衛營士兵當女婿(丈夫),可以有個依靠……
封愁年一聽,頓時笑罵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這茬,沒問題,等回去我找將軍說去,但你小子可不能強迫人家!要被我知道了,不用將軍出馬,我親自擰下你腦袋!”
那士兵一聽連忙說:“旗總你放心吧,我和小翠是真心相愛……”
“愛你個頭!滾回去坐好!”封愁年作勢一腳要踢來,嚇得那士兵趕忙回到隊列,在周圍兵士噓聲中滿臉通紅的坐在一旁,自己情急之下說出這麼肉麻的話實在不好意思……
劉策帶着秦墨注視着前方不遠處要道,只見要道兩邊地勢險要,是伏擊的最佳地點,可眼下自己只有千餘號人根本不足以分兵把金衡引來,而且金衡也不是傻子,放着城鎮不守跑二十里路來送死……
秦墨站在一旁,不斷捋着下巴那截黝黑髮亮的短鬚,隨劉策看了一會兒後:“可惜了,這麼好的地勢,如果在此設立一堡守住要道,內設數千精兵,那流賊即便數萬大軍來襲也只能無勞而返,只嘆朝廷將領都是些碌碌無能之輩……”
劉策冷笑道:“依先生之前所說,朝廷和總督府怕不是庸碌無能,而是有意而爲,我在軍伍多年知道些許,趙家地方軍和雷霆軍明面上合作剿賊,實際上暗中是互相掣肘,誰都不願意一方勢大,否則流賊怎會一步步坐大?我都懷疑那高陽陷落是不是也是他們的算計……”
秦墨聞言點點頭,認爲有幾分道理,剛要再說,後方陳慶就踏馬而來……
陳慶下馬來到劉策秦墨跟前,抱了一拳:“將軍,前方數裡外發現一個採石場,內有千餘百姓正在勞作搬運大石,另有幾百流賊看守,如今郭濤和兩個兄弟正在繼續監視,特來稟告是否……”
“我精衛營離他們數裡就沒發現這邊異動?”劉策聽聞此消息,不住疑惑。
陳慶道:“流賊並沒有派遣探子在四處巡邏,只是待在採石場內,我和郭濤觀察了小半個時辰並未發現有探馬來回,只顧看管那些百姓作業押運石塊……”
劉策沉思片刻對陳慶道:“把方競叫過來,我有話要問他。”爲了保險起見,劉策還是決定把方競叫來問個清楚。
不一會兒,方競就略帶緊張來到劉策身邊,不知眼前這個年輕的首領會有什麼指示。
劉策望着方競,緩緩道:“方競,聽說湄河鎮附近的人,對地勢比較熟悉,你說說前方數裡採石場最近怎麼回事?”
“回將軍的話,那採石場本是湄河鎮馬員外家產業,附近村莊農戶以及湄河鎮內百姓閒時也到石場內做個短工賺些補貼,流賊霸佔湄河鎮後,馬員外全家被抄,這採石場也順帶落入了流賊手中,現如今流賊讓城鎮工匠壯漢搬運石塊加固城牆……”方競一五一十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說了出來,然後怯生生的立在原地,等着劉策回話。
“流賊看管採石場就不擔心有人偷襲麼?”秦墨在一旁問道,“爲何我軍進入湄河地界良久卻不見流賊探子?”
方競嚥了下口水,道:“流賊現在都集中在城鎮內,如今附近已無官兵蹤影,流賊大部又怎麼會四處打探呢?”
秦墨點點頭對劉策道:“將軍,我看這幾日將士行軍士氣高昂,但依舊有些新入營不舊的新兵惴惴不安,索性就先把採石場打下,好讓那些新兵對精衛營戰力有個明確的認識,你看如何?”
劉策笑道:“先生,我正有此意,就當明日攻打城池之前一次熱身。”隨後回頭又對方競說:“方競,你可願加入我精衛營?”
方競一聽,連忙站的筆直:“將軍儘管吩咐!”
“好,待會兒你跟隨楊又懷一道作戰,此戰看你表現,如果尚可你就是我精衛營戰兵一員了!”不等方競說話,劉策又對陳慶說道:“吩咐下去,楊又懷,孫承所部爲前鋒,楊開山,封愁年,徐輝以及本部爲後援,依次進軍採石場!”
…………
採石場內,一羣百姓身上各自揹着一塊用草繩捆綁的大石,吃力的向城鎮方向移動。不少石匠工匠拿着榔頭贊子坐在一塊巨石前不停的敲打,這些工匠臉上滿是被石灰覆蓋,看不出什麼神情。不遠處幾名漢子不停地揮舞手中大錘砸向巨大岩石,風一吹揚起起一片灰白。
而最外邊一層全是手持各種兵器的流賊,這些人或坐或躺,各個無精打采,幾名手持鞭子的流賊不斷對着搬運石頭的百姓大喊大叫,少有不順心就是一鞭子抽下去。
在採石場中有一個二十五歲左右看上去十分精壯的漢子,此時正在敲打着一塊巨石,但兩隻眼睛賊溜溜的不住在四處亂掃……
“砰!”一塊大石斷裂,滾了下去,差點砸到下面的工匠和流賊監工。
“孫彪!你想砸死老子麼?糙!”下面一個流賊監工被石塊滾過的灰塵揚了一臉,氣急敗壞的大吼,“看來你皮癢了!是不是要老子再給你幾鞭!”
那漢子正是幾個月前在軍營中被劉策暴打的孫彪,說起這孫彪也是倒黴透頂,那日被劉策暴打後,本欲報復,可當晚就被鄧蛟叫去一道前往高陽城內協助士族門閥逃往蔡州。本來一切都十分順利,已經走到了半路,可突然孫彪發現自己的細軟落在城內,他孫彪攢點錢也是十分不易,微薄的收入還要孝敬上司,於是不顧鄧蛟牛三等人勸阻,毅然隻身折回城內。等找到了自己的包袱流賊攻破厚土堡的消息已經傳來,望着城外無數的潰逃的士兵以及身後追趕的流賊,孫彪嚇得魂不附體,立馬向城門跑去,但此時,城內已經下了戒嚴令,高陽城四座城門全部關閉,孫彪也沒辦法,只能隨便找了個地方躲起來再想辦法。
第二日流賊攻城城池,四處劫掠,孫彪爲保命把身上的軍服披甲全丟掉隨便找了件百姓衣服終與尋了個機會逃了出來,可好景不長,逃出沒幾天就遇上金衡所部當了俘虜。爲了活命,孫彪拿出裝孫子本事唯唯諾諾、點頭哈腰,幾月後奇蹟般的在“金家軍”眼皮底下活了下來當了苦力,只是他無時無刻不在想着逃跑……
“爺,我不是存心的,你看我,唉……”孫彪見那監工提鞭過來,連忙換上一幅討好的嘴臉,用手扇自己臉,打的啪啪直響。
那流賊監工見此,手中鞭子一揮,拍打在孫彪數步之外,惡狠狠的道:“還不趕緊幹活,別想偷懶!”
“呸!最好別落在我手裡。”見那流賊監工離去,孫彪雙眼泛着冷光嘀咕了一句。繼續思量怎麼逃走,這時一個漢子悄悄湊到他跟前,道:“彪哥,我看了,這石場四周三百多號看守,想跑沒那麼容易啊!”
孫彪一聽,心裡頓時涼了半截:“那你說翻過這座石山如何?”
“彪哥,別傻了,那不可能的,山上二十多號射手,怕還沒爬一半就被射成刺蝟……”
“可惡,難道一輩子就這麼人不人的活着?我孫彪可不甘心!”孫彪一掌拍在邊上一塊石頭,頓時那石頭裂成數塊!
那漢子連忙安慰:“彪哥,總會有機會的,其實……”那漢子忽然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孫彪見他這模樣很不耐煩。
“其實彪哥你這身手完全可以加入義軍混個頭領做做……”
孫彪猛的拉起那漢子衣領:“你給老子聽好了,這種話我不再想聽第二遍,老子就是因爲不願從賊才淪落至此!你要再提起這茬我一掌拍死你!明白沒?”
見那漢子不住點頭,孫彪才把手鬆開,然後道:“再說這流賊別看勢大,其實沒什麼前途,我孫彪還看不上……”
就在此時,突然採石場外出現密密麻麻數百身披鉚釘皮甲手持從未見過的長矛,正冷漠的向採石場內緩緩行來……
場內流賊和苦力一時沒反應過來,眼睜睜看着精衛營士兵緩緩逼近……
“旗總,前方採石場峽道可容納十人並排進出……”方競給楊又懷指點着前方地形,楊又懷又立馬把收穫的信息派人傳達給孫承和劉策。平日裡讀書識字的便利一下子體現出來,傳令兵可以很清楚的將各將領的命令指示準確無誤的傳達到各個角落而不至於出差錯……
“變陣!”楊又懷大喝一聲,旗內各伍迅速變陣,最前排十名槍盾兵手持方盾,立與胸前,方盾高度1.5米,豎起來正好遮住整個上半身和各處要害,手中握緊長矛立在盾牌口,身後長矛手交叉立與前排槍盾兵之後,將三米長矛探出盾牌縫隙,整個陣形如同一面帶刺的牆壁緩緩行來……
“敵襲!”採石場內流賊這才反應過來,在流賊指揮官的叫罵聲中,驚慌失措的抄起自己兵器抱團準備應戰。
“這些什麼人?”望着採石場一片混亂的景象,孫彪疑惑不解,“難道官軍殺回來了?”
擡眼望去,只見不遠處足足百餘人手持長矛向石場內襲來,而且看這陣勢,絕對不是尋常一般的軍隊。
“看來今天有希望離開這兒了。”孫彪覺得自己機會來了……
採石場流賊的守軍叫龐仁,是金家軍中銳兵小頭目,由於爲人陰狠毒辣,深得金衡重用,便派他來監督這個採石場。此刻龐仁在最先的驚詫中回過神來,看清眼前這些戴甲的將士不是官兵,心裡反而鬆了口氣:一百多人想攻打自己三百多人?
“弟兄們,上啊!敢犯我義軍!統統給我消滅在峽道內!殺!”龐仁當場下令流賊衝殺楊又懷的長槍陣,殊不知自己犯了和胡魁同樣分心的錯誤。
“殺啊!”三百多名賊兵紅着眼向精衛營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