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蓮兒聽了也不禁點頭,白青露出迷惑的神情,金鈴便補了一句:“且我瞧你和大家處得不怎麼樣。”
“那我要是假公濟私怎麼辦?”
“只怕你們同氣連枝。如何?”
不待白青說話,蓮兒便攤開手中的卷子,告訴白青每月可多得錢幾何。白青顯然十分心動,當下便應了下來。
蓮兒正要起身,但見白青正盯着金鈴的桌子,連忙拉了他一把,深恐金鈴因此怪罪,不料金鈴問道:“你認得?”
白青“哦”了一聲,“見過……”
“在什麼地方?”
白青猶豫了一下,道:“在……北邊,胡人的地盤上。”
蓮兒警覺起來:“你去過胡人的地盤?”
金鈴則盯着白青,等着他的下文。
“我……前年和黃青一道,去過一趟統萬城,那裡在沙漠邊上,有很多奇怪的事情,便是在那裡見過的。”
金鈴點了點頭,道:“說說由來。”
黃青微微躬身,道:“這是……胡人的薩滿符咒。”
“薩滿?”蓮兒沒去過北邊,也從未聽過薩滿這種東西,是以忍不住問了出來。
白青倒乾脆,答道:“是胡人對巫覡的稱呼。”
“那你識得這符咒是做什麼用的嗎?”
白青笑道:“少主問對人了,我知道,驅邪用的。”
“驅邪用?當真?”
白青點頭道:“那統萬城邪門得很,城中人傳說黑夜裡有地下的惡鬼跑出來吃人,只有掛了這符咒,受了白薩滿的祝福,才能免受侵害,我替人鑲過這東西。”
金鈴心想黑暗血肉在黑暗之中便要擇人而噬,倒也說得過去。
“真的有效嗎?”
白青倒是沉吟了一下,才點頭道:“有。”
“聽說你們家打鐵的技術是家傳的?”
白青點點頭。
“我要把這東西做得儘量貼近刀刃,你可有方法?”
不料白青欣然點頭,道:“我有一點想法,待我問過黃青,他定然有法子。少主,這是要發到工坊去做的嗎?”
“是。”
白青陡然長身而起,抱拳道:“請少主準我和白青單獨來試試!……不在工坊那老頭的看管下,我們自己來。”
蓮兒坐不住了,低聲道:“放肆……你纔來多久,就敢和少主講條件?”
“少主,我弟弟黃青的手藝出神入化,他做的刀劍當年是建業城中數一數二的好,不瞞你說……”
金鈴示意他停下,白青頗受挫敗,低下頭去,蓮兒忍不住得意,不料金鈴道:“我知道。”
白青擡起頭來,錯愕道:“你知道?”
“那時我在城中,可以,蓮兒帶他下去安排。”
“是。”蓮兒站起身,深鞠一躬,扯着白青離開了。
白青話沒說完就被人趕出來,心裡憋屈得很,追着蓮兒問道:“小娘子,少主她……她真的知道我們朱家在建業的事?”
蓮兒白了他一眼,道:“你問我,我又怎麼會知道?少主前年人在建業,她這個人神通廣大,知道什麼都不稀奇,倒是你,你該不是從北邊來的奸細吧?”
“不是不是,我是漢人,我們家是龍淵的。”
蓮兒狐疑地看着他,滿肚子都是問題,心說一定要儘快找少主問清楚,免得被這不牢靠的小子鑽了空子。
銀鎖從幔帳裡鑽出個頭來,道:“大師姐,我是不是可以出來了?”
金鈴笑道:“你都聽到了?”
銀鎖點頭道:“聽得一清二楚,大師伯幹什麼忽然要你在刀上弄什麼薩滿符咒?這黑暗血肉厭惡符咒,你我都不知道,大師伯怎麼會知道?”
“……”金鈴從背後的書架上將之前的消息一條一條檢視過,卻並未覺得異樣。銀鎖期待地看着她,等了許久也沒等到期待中的劇情,不由得撅嘴道:“大師姐還是給我看兩眼吧,說不定我一看就看出了端倪。”
金鈴淡淡道:“裡面沒有,說不定只是師父有意瞞我。我想他多半是在前線遇到了薩滿法術,又多半來自北方人,自然是羯族人了。”
“……”銀鎖湊到她面前來,低聲道:“大師姐知不知道羯族人信的是‘胡天’?”
不料金鈴點頭道:“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胡天’就是明尊?”
金鈴睜大了眼睛,“咦?那豈非和你是一家?”
銀鎖搖頭道:“是呀,羯族人同信明尊,是黑薩滿的死敵,除非……”
“除非?”
銀鎖又壓低了聲音:“除非他們改信了黑薩滿……他們不是被人趕到北邊戍邊了嗎?說不定是在柔然人或者鮮卑人的影響下,改信了薩滿教……”
“唔。”
“這倒還好……”
金鈴拉起她一隻手,覺得有些涼,便放在嘴邊,貼脣暖熱。
銀鎖霎時間俏臉粉紅,卻湊得更近,續道:“大師姐知道明尊,那你知道暗尊嗎?”
金鈴道:“你從未說過,不過有光明就有黑暗……是那位入侵光明世界的君王嗎?”
銀鎖點頭道:“大師姐真聰明。暗尊惡,明尊善,黑暗的世界裡只有永不滿足的慾望,是以是明尊的敵人。”
“嗯。”
“有一個比明教還要古老的教派,教義卻是有些雷同……這個教派說世界是光明和黑暗爭奪而形成,人們或善或惡,是嚮往光明,還是嚮往黑暗,都在自己一念之差,只不過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這倒是很自在隨心。”
“對,這個教派裡還有一個分支,就選擇了追隨暗尊。我也只是聽說……暗尊的信徒被明尊的信徒不斷往北驅逐,走到了荒蕪的草原上,和同樣被放逐的黑薩滿勾結,居住在黃泉入口上……極北苦寒之地實在寒冷,竟然比黃泉還要冷,因此他們就在黃泉入口上取暖。”
金鈴聽後,竟然嗤笑一聲:“既然死後迴歸光明天,或入痛苦輪迴,那麼哪來的黃泉?薩滿教說先祖之魂死後迴盪在天地之間,又怎麼需要黃泉?”
銀鎖急道:“大師姐別不信,這些東西多半存在,只是找個象徵的東西罷了,你莫揪着細枝末節不放。”
“好好,黑薩滿和暗尊勾結,所以你擔心……?”
“我擔心羯族人皈依了暗尊。”
“暗尊有什麼值得怕的地方?”
銀鎖正色道:“我也不知道,這已是極北之地的傳說,零零星星,面目全非。不過那麼北的地方,我們摸不到,羯人多半也摸不到。我只是想起來好玩的東西講給你聽,不要放在心上。”
金鈴不知在想什麼,眼神放空,淺淺地吻着銀鎖的指尖,銀鎖的臉越發地紅了,又怕擾了金鈴的思緒,不敢抽回手來,只得眼睜睜地看着那硃紅的嘴脣在自己的手背上滑來滑去。
“……大師姐……”
金鈴尚不知發生了什麼,擡頭詢問,銀鎖搖搖頭,不露聲色地抽回手,“大師姐,我明天一早離開此地。”
“去哪?”
“不能告訴你。”
金鈴隨口一應,“你自己小心些。”
銀鎖笑得皺起了鼻子,“大師姐還敢說我,你小心一點纔是。”
“我還不夠小心嗎?”
“你去年那傷的賬我們日後再算,你可知你提拔了白青,你們兩個都會有麻煩?”
“爲什麼?”
銀鎖道:“你也瞧出來他和工坊剩下的人合不來,恐怕就是有錢的關係在裡面。”
“爲什麼?”
銀鎖嗤笑道:“大師姐自己不清楚,我明教可是將你烏山上下摸得透透的,大師伯爲了保住工坊,對工坊那管事多年來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知道他撈了什麼好處?我偷聽白青和黃青講話時,黃青正在發脾氣,說那管事不給他事做。白青忍不住便跟黃青說,是因爲他日前發現賬面上有問題,卻大意問了管事那叔侄兩人,兩人給他小鞋穿,連帶黃青也遭了罪。”
金鈴稍稍一想,便覺得銀鎖所說非虛,工坊的人提起白青時態度奇怪,更像是不欲讓她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存在。
“這個黃青,打鐵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水平?”
銀鎖轉了轉眼珠,道:“他打的刀有刀氣,傳說刀氣霸烈,否則也不會讓人瞧出破綻來。”
尋常凡鐵當然不會有刀氣,元大師便是因爲刀氣不同,而把銀鎖從衆人之中挑出來的。
銀鎖續道:“康叔叔留了兩把做武器。”
金鈴錯愕:“一共有幾把?”
銀鎖得意地比了個“十”。
“一把好刀絕不會便宜,他一口氣打了十把?”
銀鎖道:“他一把賣五兩黃金,都是康叔叔給的錢,你可千萬莫以爲我們虧待他。”
“如此說來,烏山要是留不住這樣的人,纔是真的損失。”
“少主,那你可得重金下聘,黃青嚷嚷着過不下去,要往更北邊去呢。你若放過他,就算我會留手,康旗主也會想方設法留住他的,到時這等大刀匠是獻給丞相還是明教自己留着用,就不關你事了。”
金鈴忽地斜眼盯住她,衝她挑了挑眉。
這等俏皮的神情甚少出現在她臉上,銀鎖心裡像是被什麼扯了兩下,笑着就撲了過去,嘴脣在她眉間反覆親吻摩挲。
金鈴靜靜閉上眼睛,由着她胡鬧。
忽地,她睜開了眼睛,銀鎖一頓,問道:“怎麼了?有人來了?沒有啊?”
金鈴道:“我聞到了。”
“你聞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