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皇后站在窗邊,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這樣的狀態,寧皇后已經持續了兩個時辰。心腹宮女有些擔心,每次張嘴欲言,卻又忍了下來。
眼看子時已過,心腹宮女只能上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娘娘,夜已深,該休息了。”
寧皇后沒有動,夜沒有說話。
心腹宮女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三老爺已經去了,娘娘要想開一點。”
寧皇后幽幽一嘆,她問心腹宮女,“本宮沒有出手救下老三,你說本宮做錯了嗎?”
“娘娘當然沒有錯。陛下正在氣頭上,無論娘娘出不出面,三老爺的結局都已經註定。娘娘,你千萬不要苛責自己。娘娘能夠保全自己,就是最好的結果。”
心腹宮女一本正經地說道。
可是這番話並沒有安慰到寧皇后。
寧皇后心很痛,臉很辣。就像是有人在狠狠抽打她的臉頰,讓她無臉見人。
寧三老爺有罪,該罰。可是寧三老爺是她的同胞兄弟,元康帝就算要罰寧三老爺,無論如何也該事先知會她一聲,以示尊重。就算元康帝心裡頭有怨氣,好歹面子功夫也該做到。
可是無論是事先還是事後,元康帝都沒有派人告訴她一聲。從頭到尾,元康帝徹底無視了她這個皇后。就好像寧三老爺對寧皇后來說,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寧三老爺的死,讓寧皇后感到心寒。可是元康帝的無視和冷漠,卻讓寧皇后感到了恐懼。
縱觀歷朝歷代,當皇帝對皇后失去耐心和最起碼的尊重的時候,也就意味着皇后離被廢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寧皇后的心揪緊了,她緊緊的抓着窗臺,她心在顫抖,整個人都在恐懼。
“娘娘?娘娘,你沒事吧?”
心腹宮女緊張地看着寧皇后。
寧皇后深吸一口氣,終於從恐懼的情緒中回過神來。
她臉色蒼白,面無人色,手背上的青筋凸起,表情也顯得有些緊張。總而言之,她整個人看起來都不對勁,一副心慌意亂的模樣。
心腹宮女有些害怕,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寧皇后。
寧皇后隨口問道:“你覺着陛下對本宮怎麼樣?”
“陛下對娘娘極爲尊重。”心腹宮女小心翼翼地說道。
寧皇后挑眉冷笑。尊重?一對夫妻,光有尊重就夠了嗎?而且她和元康帝還不是普通的夫妻,他們是帝后。帝后不和,也就意味着朝堂上將開始一輪新的爭鬥,屆時會有很多人牽連其中,丟掉性命。
寧皇后的心很疼,也很傷。她從心裡面想和元康帝好好相處,做一對琴瑟和鳴的夫妻。可是事實是,元康帝的感情,不是她能夠掌控的。
寧皇后不僅掌控不了元康帝的感情,她甚至感覺兩個人之間開始失控了。今天寧三老爺被無聲無息的處決,就是最好的證明。
寧三老爺身爲寧皇后的胞弟,於情於理,都應該給寧三老爺一點體面。可是事實上,寧三老爺卻死得那樣的卑賤。
寧皇后長出一口氣,她心裡頭難受,頭也很疼,一點都不想睡覺。
寧皇后不聽心腹宮女的勸解,一直站在窗戶邊,看着深沉夜色,又看着夜色消失,天空漸漸的亮了起來。
天亮了,新的一天開始。
寧皇后一夜沒睡,卻並不疲憊。心腹宮女一直陪在寧皇后的身邊,同樣一夜沒睡。
寧皇后對心腹宮女說道:“去叫兩位王爺進宮見本宮。本宮有話同他們說。”
“奴婢遵命。”
承郡王和平郡王,在早朝結束的時候來到坤寧宮面見寧皇后。
寧皇后無悲無喜,面色平靜地對兩個兒子說道:“寧三老爺死了,就是昨晚的事情。”
承郡王和平郡王沒有驚訝,今兒早上進宮的時候,他們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
寧皇后繼續說道:“寧三老爺死之前,你們父皇沒有派人告訴本宮。事後,同樣沒有派人告訴本宮。本宮今天叫你們過來,就是想告訴你們,天要變了。
以後你們行事要多加小心。以後,本宮能夠幫到你們的地方有限,很多事情都要靠你們自己。
你們……不要對你們父皇抱有太高的期望。父皇二字,看着親近,實則他首先是皇帝,其次纔是父親。甚至有時候連父親都不是。本宮的意思,你們明白嗎?”
承郡王和平郡王兩兄弟聽到這番話,都有些心寒。
承郡王問道:“母后,事情真的有這麼嚴重?”
寧皇后自嘲一笑,“本宮也希望自己想多了。可是事情只會比本宮想象得更嚴重。你們兄弟要齊心協力,千萬不要有僥倖心理。所有事情都要做最壞的打算。”
頓了頓,寧皇后又繼續說道:“大郎,你是嫡長子,受到的關注最多,防備最多,威脅也最多。這段時間,本宮的意思就是儘量低調。凡事都讓別人出頭,你自己暫時修身養性吧。,”
承郡王皺眉。這個時候正是救災的關鍵時刻,要他這個時候縮回去,保持低調,那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費了。不僅白費,還白白便宜了老二老三。承郡王有些不甘心。
寧皇后又對平郡王說道:“老四,你是嫡次子,是除你大哥之外,你是受到關注最多的人。你也要當心,最近凡事別出頭,能忍則忍。只要我們母子三人能夠度過這次難關,以後總會有好日子。”
平郡王一臉嚴肅地說道:“我聽母后的。”
承郡王卻心有不甘,“母后,真的要忍嗎?”
寧皇后厲聲說道:“不忍又能怎麼樣?難道本宮還有去找你們父皇理論嗎?本宮倒是想這麼做,大不了拼着一條性命不要豁出去。
可是本宮還有你們兄弟二人,本宮不能害了你們兄弟。本宮不僅是在爲自己活,也是在爲你們活,爲寧家活。
真到了本宮不得不死的時候,本宮也會選擇一個能獲取最多利益的死法。
大郎,你要相信本宮不會害你們兄弟二人。你一定要聽我的話,暫時蟄伏起來。
你父皇至少還有一二十年的活頭,這個時候爭,縱然爭贏了又有什麼意義。
只有笑到最後的人,纔會成爲真正的贏家。我不要你們現在贏,我只要你們在最後時刻贏下來。到時候所有欺辱過我們的人,所有同我們作對的人,統統都不得好死。”
平郡王說道:“母后說的對。現在爭沒有實際意義。不如先蟄伏起來,慢慢等待時機。”
承郡王卻有不同的想法,“可是現在不爭,以後我們連爭的機會都沒有。”
寧皇后厲聲說道:“只要本宮還是皇后,只要你們兄弟還是嫡子,你們隨時都有爭的機會。
大郎,你一定要聽我的,千萬別亂來。縱觀歷朝歷代,凡是一開始就爭搶得特別的厲害的人,十有**都不會有好結果。
因爲你爭搶得越厲害,你們父皇就會越警惕。一旦你們父皇對你們兄弟起了防備之心,幾乎可以確定你們兄弟二人同皇位無緣,甚至連性命都保不住。
大郎,你自小讀書,前車之鑑不遠,你難道還想不明白嗎?大郎,現在爭一時之氣,除了讓你父皇厭惡外,還有什麼好處?你告訴我,還有什麼好處?”
承郡王連連後退,臉色蒼白。他搖搖頭,咬着牙說道:“母后,兒子不甘心。”
“本宮知道你不甘心。本宮同樣不甘心。可是事已至此,蟄伏,暗中尋找機會纔是我們應該做的。老四,你一定要看緊你大哥,不准他亂來。”
平郡王連連點頭,“母后放心,兒子一定會看緊大哥,不會讓他亂來。母后也要保重身體。父皇辜負你,兒子絕不會辜負你。母后一定要保重身體,長命百歲。兒子還等着你做太后。”
寧皇后頓時笑了起來,她說道:“本宮也盼着那一天。本宮也希望有一天能夠自稱哀家。”
哀家這個稱呼,纔是一個後宮女人最終極的追求。一個女人坐上太后的位置,等同於天下無敵。就連皇帝都要對太后恭恭敬敬的。
寧皇后暢想着那一天,眼神慈愛的看着兩個兒子。生下兩個兒子,這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成就。無論如何,她也要保自己的兒子登上皇位。
所以,無論多大的委屈,寧皇后都能忍。只有忍他人不能忍之事,才能撥開烏雲見明月,纔有真正贏下來的那一天。
母子三人商量着,定下了未來的行事方針。
然後寧皇后就將兩個兒子打發了出去。
元康帝一直關注着坤寧宮的動靜。得知寧皇后和兩個兒子說了一個時辰的話,元康帝冷笑一聲,眼神很冷,明顯不太高興。
劉小七沒有趁機進讒言,凡事都要懂得適可而止,還要講究時機和分寸。
元康帝沉默了一會,將錦衣衛指揮使李大人叫進宮裡。
元康帝命令錦衣衛嚴密監控京城市面上的動靜,尤其是老百姓私下裡的議論,多收集一些。同事要求錦衣衛重點監控京城的糧商,要是哪個糧商趁機搞事,全部記入黑名單。只等機會一到,就要對這些搞事的糧商提起屠刀。
李指揮使領命而去。
平郡王給宋安然送了消息,約宋安然見面。
宋安然聽到白一的轉述,直接說道:“不見!”
白一站在宋安然面前,等着宋安然的解釋。這樣她才能應付平郡王提出的無數問題。
宋安然冷哼一聲,“他是王爺,我是朝廷命婦。我和他見面算什麼?心眼齷齪的人,會聯想到男女事情上面,編排一些有的沒的閒話。
心思陰沉的人,則會聯想到朝堂上的爭鬥,還以爲本夫人在和平郡王合謀什麼大事。
總而言之,本夫人不會去見他。白一,你將我這番話如實告訴他。你就問他,爲什麼要見我?有什麼事情不能派人傳遞消息嗎?還是說他又缺錢花了?”
白一沒有多問,直接說道:“奴婢這就去見平郡王,將少夫人的話轉告給他。希望平郡王以後不會再約見少夫人。”
“你去吧。好好說話,別將人給得罪了。”
“奴婢遵命。”白一領命而去。
平郡王那裡,宋安然一點都不關心。
宋安然現在最關心的事情,一個是天氣,一個是災情,再一個就是四海商行的糧食生意。
京城人口多,加上戶部要買糧賑災,京城的糧食需求到達了前所未有的數量。這對四海商行來說,是一個很大的壓力。畢竟之前宋子期給四海商行的準備時間很有限。
現在四海商行名下的海船全部出動,就爲了運糧。爲了這個糧食生意,宋安然甚至犧牲了一部分海貿利潤。尤其是一些高利潤的銅礦,金礦,還有珠寶生意。
沒辦法,宋子期給宋安然下了任務,要是完不成,四海商行肯定要倒黴。這會元康帝正憋着勁找四海商行的麻煩,宋安然肯定不能在這個時候給元康帝發作的把柄。
宋安然情願少賺一點,也要控制住京城的糧食市場,滿足糧食需求。反正錢是賺不完的,等將來災情平息,四海商行自然有機會,將現在損失的利潤成倍的賺回來。
四海商行一邊要滿足戶部的要求,一邊還要用大量的糧食衝擊京城的糧食市場,打壓京城的糧價。
因爲這件事情,四海商行已經得罪了很多糧商。連以前的一些老主顧,都對四海商行頗多怨言。認爲四海商行的做法,同順安商行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都是在損害大小糧商的利益。
面對這樣的局面,四海商行同宋安然也是有苦難言。
元康帝在皇宮內虎視眈眈的盯着,四海商行哪裡敢跟着其他糧商一起鬨擡價格。能夠穩定京城的糧價,已經付出了九牛二虎之力。
糧商們不理解無所謂。等到將來,朝廷開始秋後算賬的時候,其他糧商就會知道現在四海商行的做法是多麼的正確。
想要在京城地界,操作糧食價格,玩弄老百姓的性命,這跟找死沒什麼區別。只是一個死得快,一個死得慢而已。
宋安然翻閱着賬本,上面記錄的全都是近一兩個月,四海商行的糧食進出。上面的數字,全都大得驚人。動輒就是幾十萬斤糧食,甚至是上百萬斤糧食。
宋安然一邊翻閱賬本,一邊詢問喜秋,“現在市面上是什麼情況。”
“這兩天穩定了很多。已經有糧商跟着四海商行一起降價銷售。分流了不少老百姓過去。”
宋安然點點頭,這是一個好消息。四海商行本事再大,最多就只能掌控京城糧食市場七成的份額。加上戶部需要購買糧食賑災,七成的份額也隨之降低,變成了六成。其餘四成,還是要靠其他糧商。
如今有糧商和四海商行一樣,降價銷售,這的確是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至少證明四海商行不再是單打獨鬥。
宋安然又問道:“順安商行現在是什麼情況?”
喜秋對宋安然說道:“啓稟少夫人,順安商行之前關門停業了三天。聽說那三天,內務府魏公公親自前往順安商行整頓。整頓完畢之後,順安商行重新開門營業。也就是昨天的事情。挺說順安商行也在降價賣糧,糧食品質都是優等。不過順安商行的存糧不多,聽說最多隻能支撐半個月。”
宋安然含笑點點頭,“順安商行這麼做是對的。魏公公也算是動作迅速。他要是不出面整頓順安商行,宮裡面的元康帝就該出面整頓內務府。到時候內務府又要死一批人。”
喜秋四下看看,湊到宋安然身邊,小聲說道:“奴婢聽白一說,是劉公公保下魏公公。少夫人,你說劉公公這麼做有什麼目的?”
宋安然瞥了眼喜秋,表情平靜地說道:“劉公公出面保下魏公公,自然有他的理由。此事你不必過問,專心彙報京城市面上的事情。”
“奴婢遵命。”
宋安然不喜歡私下裡談論劉小七的事情。劉小七的身份太敏感,一不小心就會惹禍上身。明智的做法,就是在日常生活中徹底忘卻劉小七。唯有如此,纔不用擔心自己說錯話,惹來禍事。
宋安然警告了喜秋一回,喜秋果然警醒了許多。從這以後,再也沒有主動提起過劉小七的事情。
宋安然又問寧家的情況。
寧三老爺過世,這會寧家還在辦喪事。寧皇后自始至終都沒有露面,甚至都沒派人到寧家看望一眼。
朝中有人私下裡議論,說寧皇后性子涼薄,連孃家兄弟死了,都不過問一聲。
當然,真正聰明人都知道寧皇后這麼做也是無可奈何。
很明顯元康帝現在不待見寧皇后,也不待見寧家人。寧皇后做得越多,錯得越多,越發讓元康帝厭惡。寧皇后想要自保,就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做。
不做事,就不會引來元康帝的關注,也就不會讓元康帝厭惡。
當然,也有人擔心,寧皇后什麼都不做,元康帝會不會嫌棄寧皇后心性涼薄,對寧皇后越發不喜。
喜秋就同宋安然說道:“現在皇后娘娘的處境真是艱難。要是少夫人處在皇后娘娘的位置上會怎麼做?”
宋安然挑眉一笑,“如果我坐在那個位置面上,自然是做該做的事情。孃家兄弟死了,不管是怎麼死的,於情於理皇后都該表示一下。
即便此舉會引來元康帝的厭惡,也不該退縮。至少在大義名分上能夠站住腳,這也算是一個好處。
反之,皇后什麼都不做,表面看起來躲過一劫,實際上她是兩面難做,兩面不是人。寧家人不理解她,誤會她。元康帝那裡也不會覺着她做得對。
還有,既然皇帝對皇后已經沒有了感情,那麼皇后做事也就不必從感情角度考慮。凡事只從利益出發,做該做的事情,她這個皇后還是能夠長長久久的坐下去的。”
頓了頓,宋安然又說道:“做皇后很難,但是也要分人。有的人坐在那個位置上游刃有餘。有的人則是步步驚心。
寧皇后資質有限,很顯然她屬於步步驚心的那一類人。她遇上元康帝,是她的幸運,也是不幸。
換做是我,有兩個兒子在手,怎麼着也會成爲最大的贏家。無論用陰謀還是陽謀,都要將自己的兒子扶持到那個位置上。
當然,寧皇后也有這樣的野心和信心,不過她的手段和她的野心不相配。她的手段很多時候都落於下乘。
這次的事情,原本她纔是最委屈的那一個,她完全可以藉助寧三老爺的死,爲自己謀求更多的好處。
可惜她卻白白浪費了這個好機會,只知道一味躲起來。真是讓我……我還真是看不上她那點小聰明和手段。
她該給自己找個謀士。可惜,寧家人裡面缺乏大智慧大局觀的人。承郡王同平郡王也沒能從寧皇后的角度考慮問題。總而言之,我替他們可惜。”
喜秋問道:“少夫人真的替皇后娘娘可惜?”
宋安然點頭,“站在客觀的角度上看待問題,我當然替她感到可惜。不過站在我自己的立場上,我卻要高興一下。寧皇后倒黴,寧家人倒黴,對我沒壞處。”
宋安然還有很多話沒對喜秋說。
比如高門大戶之所以看不上小門小戶的姑娘,一是因爲家世,但是更多的是因爲小門小戶的姑娘限於自身成長環境,很難形成大局觀。缺乏大局觀的小戶姑娘嫁入高門大戶,往往會自作聰明,好心辦壞事。
反之,高門大戶的姑娘,除了家世好以外,她們自小耳濡目染,對政治有着天生的敏感,很容易形成大局觀,懂得用大局觀看待問題。
很多時候,貌似大局觀沒有用。但是當京城開始變天的時候,這個時候缺乏大局觀的人往往死得最快,也死得最怨。有大局觀的人則能在關鍵時刻保全自身,進而保全家人。
立足京城的大戶人家,什麼都可以缺,唯獨不能缺少大局觀,以及敏銳的政治嗅覺。這是大戶人家能夠在京城立足的根本。千百年來從來沒變過。
寧家本是普通軍戶,後來跟隨永和帝造反,纔開始慢慢發家。
可以說,寧皇后的出身很不好,在世家眼裡,寧家就是典型的小門小戶。
寧皇后侷限於自己的成長環境,侷限於從小缺乏好老師教導,又沒有耳濡目染的機會,加上資質普通,所以即便她在王府皇宮歷練了這麼多年,她依舊缺乏大智慧大局觀。
這也就造成了寧皇后做事,狀態非常不穩定。往往前面一件事做得非常漂亮,堪稱經典。下一件事情,卻又能讓人目瞪口呆,手段下乘,讓人忍不住想吐槽。
狀態不穩定的寧皇后,如果在生死關頭犯下錯誤,那必定是致命的。
這也是很多人私下裡看不起寧皇后的原因。看不起寧皇后,進而看不起寧皇后的未來,寧家的未來。
就比如宋安然,從一開始,宋安然就對寧皇后沒抱過希望。以寧皇后的資質,宮鬥加上朝堂鬥爭,真的有點爲難她。偏偏她身邊還沒有一個像樣的謀士,這就更尷尬了。
但是宋安然看好承郡王和平郡王的將來。
承郡王同平郡王自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而且兩兄弟都是嫡出。
同樣是嫡出上位的元康帝,要比一般人想象中更重視嫡庶分別。只要這兩兄弟自己不作死,宋安然相信,兩兄弟當中一個,最終會坐上皇位。
這方面的問題,宋安然曾經和顏宓討論過。顏宓同宋安然的想法差不多。但是顏宓稍微悲觀一點,顏宓認爲兩兄弟當中總要死一個,另外一個纔有機會上位。
就比如元康帝同前廢太子一樣,同胞兄弟,同室操戈,那戲碼不要太精彩。估計承郡王同平郡王這對兄弟,遲早也會鬥起來。
至於二皇子,三皇子,這對庶出兄弟,宋安然在他們身上沒看到什麼閃光點,暫時不看好這兩人。
而且元康帝對庶出的二皇子三皇子也不怎麼在意。經常一兩個月都不見庶出的二皇子三皇子一面。
宋安然問喜秋,寧家現在是什麼情況。
喜秋告訴宋安然,寧家現在的日子不好過。寧三老爺死了,寧皇后又避而不見,寧家從上到下愁雲慘霧。
寧老爺子連着上了五份請罪摺子,但是元康帝一直沒有見寧老爺子。當然,元康帝也沒對寧家做出申斥。
寧家日子不好過,順安商行暫時也由內務府派人管理。看情況,寧家很有可能被剔除順安商行。如果寧家真的被剔除順安商行,那麼寧家就少了一個重要的財源。連帶着寧皇后也會出現財政吃緊的情況。
宋安然想了想,對喜秋說道:“內務府將寧家剔除順安商行,這個很有可能。但是這對四海商行來說沒有什麼好處。
正所謂做生不如做熟,新對手也比不上老對手更可愛。本夫人還是希望寧家繼續留在順安商行。萬一內務府踢走了寧家,換上一個精明厲害的主來管理順安商行,到時候四海商行就真的太爲難了。”
“那少夫人想怎麼做?”
宋安然想了想,然後對喜秋說道:“以我的名義,給寧家送一份奠儀。另外讓朱敬以四海商行的名義,也送一份奠儀過去。”
喜秋有些擔心,“這樣做會不會引起陛下不滿?畢竟是陛下親自下令處死寧三老爺。如今京城大部分的人家都在觀望,很多人都躲着寧家,生怕沾染上寧家的晦氣。”
宋安然輕聲一笑,“不用擔心。陛下還沒有那麼小氣,因爲一份奠儀就跑來喊打喊殺。而且我只是做該做的事情,多餘的事情一件都沒做。
只要寧家不造反,陛下就沒理由找我的麻煩。總之,就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希望內務府的魏公公能夠接收到我的信號,感受到我的誠意,不要將寧家一棍子打死。”
喜秋點頭,“奴婢遵命,奴婢這就去辦。”
等到晚上,白一從外面回來。她給宋安然帶回了關於平郡王的消息。
平郡王想見宋安然,一是爲了感謝,感謝宋安然在關鍵時刻替順安商行承擔重擔。當然,平郡王這麼說,肯定是爲了拉近同宋安然之間的關係。
其次,平郡王手中大概有幾十萬斤的糧食。
平郡王原本是打算捐獻給朝廷,讓朝廷拿去賑災。奈何他的身份太敏感,他敢這麼做,二皇子和三皇子,甚至連承郡王都會攻擊他。說他沽名釣譽,邀買名聲。說不定還會引起元康帝的防備和厭惡。
因爲阻礙太多,平郡王打算將糧食交給四海商行。由四海商行出面,將這些糧食派發給災民。
白一對宋安然說道:“奴婢看平郡王非常誠懇,估計是真的想將糧食捐獻出來。”
宋安然聞言,挑眉一笑,輕聲感嘆了一句,“這位平郡王,看着性子魯莽,實則是個精明厲害的人。目前看起來,他比承郡王更勝一籌。”
喜秋問宋安然:“少夫人看好平郡王?”
宋安然搖搖頭,“現在說看好誰,爲時過早。再過三五年,再談論這個問題比較合適。”
白一又說道:“奴婢回來的時候,還聽到一個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說宮裡面取消了今年的端午宮宴。據說是要節省花用,將錢全部用來賑災。”
宋安然說道:“此事十有**是真的。估計明天就有旨意下達。端午宮宴取消了也好。每次宮宴,都是一地雞毛。後宮那羣女人都快瘋癲了。”
宋安然對宮宴沒什麼好印象,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參加宮宴,差一點就被歐明茜算計。幸好她一直防備着歐明茜,纔沒被歐明茜得逞。
果然第二天,宮裡面就下達了旨意,取消今年的端午宮宴。銀錢省下來,用來賑災。
同時,宋安然也接受了平郡王的糧食。
平郡王的幾十萬斤糧食,宋安然沒放在四海商行售賣。而是私下裡交給宋子期,由朝廷出面,將糧食派發出去。希望能夠救一部分人的性命。
時間轉眼到了五月,天氣熱得人心發慌。
直到五月,京城以及周邊地區,一直沒下過雨。很多河流乾涸斷流,就連井水都快乾涸了。
老百姓飲水困難,牲畜同樣飲水困難。牲畜就是農民的命根子,地裡的糧食已經減產甚至是絕收,要是牲畜也被渴死,那農民真的要家破人亡,沒有活路。
如此一來,朝廷賑災,不僅要給糧食,還要想辦法解決飲用水的問題。
想要解決飲用水,就要打更多的水井。
打水井要花錢。一口水井,淺一點的要十兩銀子,深一點的要將近二十兩銀子。平均下來一口井要花十五兩銀子。
十五兩銀子看起來不多,但是全京城,加上週邊地區,所需要的水井數量是數萬計。這樣算下來,所需要的銀錢是幾十萬甚至是上百萬。
爲了賑災,戶部的銀錢都快被折騰完了,還沒見到災情緩解的局勢。戶部必須要留存一點銀錢,應付之後更爲嚴重的災情。
如此一來,戶部根本拿不出更多的錢去打水井。
大部分受災地區,想要解決飲水問題,只能靠村民籌錢自救。
村民連飯都吃不上,哪裡又有錢打水井。
這個老天爺,是要將人逼死啊。
越來越熱的天,水流越來越少的河流,讓每一個人都在驚慌。這場旱災,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就連京城的糧食市場也受到了影響。因爲旱災持續加重,糧價小幅度上升。之所以小幅度上升,這還是四海商行在市場上一次性投放了上百萬斤糧食的結果。要是沒有四海商行努力平抑糧價,京城的糧價估計要往上漲一倍到兩倍。
顏宓一身風塵的從外面回來。看着顏宓滿臉的塵土,宋安然心疼不已。
宋安然命人打來熱水,給顏宓洗漱。
宋安然問道:“你這是去了哪裡?怎麼渾身髒兮兮的。”
顏宓先是灌了一大壺茶水下肚。然後纔對宋安然說道:“今天奉命出城。沒想到鄉下缺水那麼嚴重。今天好幾個村子因爲搶水打了起來。上千人規模的械鬥,我才帶了十幾個人,根本攔不住。真是氣煞人也。那幫村民爲了水真的是拼命了,又不能殺了那些村民嗓子喊啞了都沒有,後來不得已還是動了手。”
宋安然一聽上千人規模的械鬥,頓時就驚了一跳。
後世,在一些偏遠的山區,也會有大規模的械鬥。一旦出現這種事情,十有**就會死人。
宋安然擔心地看着顏宓,“你沒事吧?有沒有人受傷?”
顏宓對宋安然笑道:“我沒事。倒是我帶去的十幾個人,勸架的時候捱了幾棍子。安然,你沒看到那個場面。上千人拿着棍棒鋤頭械鬥,場面十分血腥。
等我們好不容易將人攔下來,才知道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械鬥。這次械鬥,死了二十幾個人,全都是青壯年。
上次械鬥,同樣死了人,而且死了四五十號人。那幾個村子因爲死了人,已經結了死仇。估計幾代人都解不開這個仇恨。”
宋安然見顏宓沒事,鬆了一口氣。
宋安然問顏宓,“水的問題堅決了嗎?”
顏宓搖頭,“水只有那麼多,給了這個村,那個村就沒有水。給了那個村,別的村同樣沒水。想來想去,只能打水井。只是那裡地勢複雜,有的村子地勢高,存不住水,想打水井就要花費更多的錢。有的村子地勢低,打水井會更容易一些。”
宋安然問道:“朝廷不管嗎?一個水井要不了多少錢,能解決一個村也是好的。”
“解決了這個村,別的村要不要解決?現在那些村民最怕的就是怕得不到公平對待。正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對災民區別對待,勢必會激起民變。”
顏宓以前沒有處理過民政問題,第一次面對這種問題,顏宓也有點抓瞎。
這一次,是宋子期特意安排顏宓處理民政問題。宋子期給顏宓劃分了範圍,負責十個村,上萬人口。這對民政新手顏宓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當然,如果顏宓能夠處理好這十個村子的問題,那麼他將得到寶貴的經驗和政績。
和顏宓領到同樣差事的人不少。大家都是分片區負責,既相互幫助又相互競爭。可以說,朝廷爲了賑災,也是拼了。連未來的棟樑,朝廷裡面的青年才俊,統統都被派了出去。讓這些青年才俊們親身體會民生艱難。
宋安然問顏宓,打算怎麼解決缺水的問題?
顏宓皺眉。
宋安然問道:“你能自己掏銀子,給村民打井嗎?”
顏宓微蹙眉頭,“可是可以。只是這樣一來,又將朝廷置於何地?”
“到底是朝廷的體面重要,還是災民飲水重要?”宋安然問顏宓。
顏宓擲地有聲地說道:“都重要。朝廷要是失了體面,那麼也就意味着朝廷在老百姓心裡面失去了最起碼的威信。沒有威信,朝廷又如何讓老百姓信服?
當然,災民的飲水也很重要,這個問題遲早是要解決的。安然,你要相信我,我肯定能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
宋安然笑了起來,“要不讓朝廷出面募捐吧。你帶頭捐錢,你個人捐十口井,讓當地的大戶也出錢出力,大家一起解決村民飲水問題。
四海商行那裡,我現在就可以承諾,捐獻五千口水井。如果不夠的話,五千可以變成一萬。這個辦法怎麼樣?”
顏宓抱着宋安然,笑了起來,“我家娘子的主意自然是極好的。募捐這個辦法不錯。可以試一試。其實我一開始想的辦法,是打算明天走訪當地幾家大戶,逼着他們出錢打井。”
宋安然抿脣一笑,說道:“其實你的辦法也是一種募捐。不過你是用強迫的手段,容易落人口實。以官府的名義募捐,卻不用擔心落人口實,說不定還能得到政績。”
顏宓笑着說道:“娘子一心一意替爲夫着想,爲夫該如何感激娘子?要不今晚就讓爲夫伺候娘子歇息。”
“我纔不要。你伺候我歇息,最後受累的還是我。”
宋安安然一臉嫌棄地說道。
顏宓卻抱着宋安然不鬆手,他對宋安然悄聲說道:“安然,我們該給陽哥兒添一個妹妹。今晚我們就來生女娃娃。”
說完,顏宓就低頭堵住了宋安然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