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分忽然西風大作,這風如同肆掠的野獸,咆哮着將樹枝吹斷,恨不得將房屋拔地而起。京城的冬天,常見北風,西風實在是罕見,府中有下人議論紛紛,都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忽然吹起西風許是上天的警示。這天下,怕是有大事要發生。
蕭予綾本是不相信鬼神之說的,雖然她莫名其妙的來到了這個世界,但她以爲即便有鬼神的存在,也該是各管各事,鬼神之間也要忙着和同類相鬥,哪裡有時間管人間的事情,更別提什麼警示。
但是,從早上祭祀完畢之後,她的眼皮便一直狂跳不已,周天行又遲遲不歸,就連一向對他行蹤瞭如指掌的秀荷也什麼都不知道,實在是由不得她不忐忑。
聽着外面宛如鬼魅般哭嚎的呼嘯風聲,她心神不寧,忽然間想到那些美人們闖到明堂前請求參與祭祀的事情。當時她太慌亂,所以沒有想通透,這個時代的人信奉鬼神,若無目的、無人在背後慫恿,那些美人怎麼會亂闖明堂?
那些美人或許大部分真的沒有心眼和見識,但其中必然隱藏了真正的細作。若毫無用處,怎麼會被人選中了處心積慮的送到成帝那裡,又被成帝選中了送到周天行身邊?
想到這裡,她手心出了一陣的冷汗,忙喊道:“來人,快來人!”
守在外間的秀荷聽到她的喊聲,跑了進來,道:“王妃,有何吩咐?”
“秀荷快,快帶我去見那幾個被關押起來的美人!”
“王妃這是爲何?”
“那些美人中定然有萬家的細作。”
秀荷聞言眼眸一閃,低聲勸道:“王妃可能多心了,外面冷,依婢子之見,王妃還是安心呆在屋裡休息吧!”
蕭予綾未曾察覺秀荷面色有異,着急說服她,鏗鏘有力的說:“我絕不會弄錯!那細作定是萬家人借成帝的手送到了王爺這裡。你想想,若她們只是普通邀寵的婦人,早上怎麼會貿貿然跑到明堂前?她們之所以能跑去,定然是受了有心人挑唆,我們順着查下去,一定能知道誰是萬家的細作。興許,還能幫助王爺。”
“即是如此,那請王妃容奴婢出去吩咐下人準備頂坐轎來……王妃現*子沉,萬不可有閃失。”
蕭予綾頷首,囑咐道:“動作儘量快些,我眼皮跳得很,莫要發生什麼大事的好!”
秀荷應了,轉身走出。
秀荷剛出去不到三百個數,蕭予綾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她心裡咯噔一下,慌忙站了起來,推門出去。
此時夜幕如墨,王府的飛檐下面掛着大大小小的宮燈,光影搖曳,不甚明亮,卻也能讓蕭予綾看清楚外面的情形。
只見一個常年跟在周天行身邊的侍衛正對着刑風和秀荷二人一陣竊竊私語,那侍衛面上焦急,且青色的衣袍好似被什麼東西浸溼,在晦暗不明的燈火中顯得十分詭異。
蕭予綾心下一緊,出聲問:“發生了何事?”
她突兀的聲響在夜裡顯得十分飄渺,伴隨着呼呼風聲只讓人感到一陣冷寒。
正在說話的幾人俱是一僵,而後不自在的看向她,一時間訥訥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站在臺階上面等了半響,無人應答,方纔沉聲又問:“你們方纔在說什麼?”
秀荷與刑風面面相覷,而後秀荷答道:“無事,不過是些下人們之間的瑣碎事情而已。”
說完,秀荷不等蕭予綾發問,便反問道:“王妃不是說要去看那幾個被關押起來的美人嗎?”
提起這個,蕭予綾不由比較一番,還是審問細作之事來得重要些,再次看了看那侍衛衣服上浸溼的地方,張嘴問:“可備好轎子了?”
她話落,四個侍衛已經擡了一頂轎子走到臺階下面。
秀荷忙上前攙扶她下了臺階,坐到轎子裡。起轎之時,蕭予綾的目光再次掃過那個侍衛的衣服,心裡產生一個奇怪的念頭,那浸溼的地方會是血嗎?
胡思亂想間,轎子已經到達王府的地牢門口,蕭予綾由轎中下來,發現看守的侍衛面色慌張。
她頓時生出不好的預感,只怕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一般,顫抖着聲音對刑風說道:“阿風,你上去問問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刑風走上去,與侍衛交談幾句後,面色十分凝重,走到她面前小聲說:“被關押的幾個美人,都中毒了……”
‘轟’的一聲,蕭予綾大腦一片空白,那些美人在地牢中居然也會中毒!
難道,萬家的爪牙已經遍佈王府了?
思及此,她頓覺得如芒在背,好像在黑暗的四周有無數雙冰冷而嗜血的眼睛盯着她,它們便是兇悍的野狼,隨時可能撲上來將她和王府裡的其他人撕碎。
她的手腳不由冰冷,雙拳緊緊握住,指甲深深陷入掌肉之中,刺破了她的皮肉。但她卻感不到絲毫的疼痛,好半響才從這巨大的打擊中回過神來,強自鎮定的說:“我要去看看那些美人,興許能有什麼意外收穫。”
刑風和秀荷皆沒有阻攔,默默陪着她走到發黴又陰暗的牢房中。
在幾個侍衛的帶領下,她走過一段幽暗而狹窄的通道,看到一間許多人把守的鐵牢房,牢房的地上豁然躺着幾個身穿綾羅的美人,她們的面容已經中毒和痛苦而發青和扭曲,衣服和頭髮許是因爲遍地打滾而凌亂不堪,模樣十分猙獰。
蕭予綾冷抽一口氣,縱使不喜歡這幾個美人,面對她們死亡的慘樣,她到底是難受的。那畢竟是幾條鮮活的人命,且在早上時她還曾與她們說過話。
她壓下胸口作嘔的感覺,走過去查看一番,失望的發現她們的身體已經發冷,死了應該有些時辰。
她又捏了捏拳頭,看見路美人也在其中,只見她雙眼圓睜、鼻孔和嘴角皆有暗紫色的血跡,心口一緊,說道:“秀荷,花些銀兩將她們好生安葬了吧!”
蕭予綾說完,久等不聞秀荷回話,不由詫異望過去,卻發現秀荷眼角竟然含了淚水,好似忍到了極限處於爆發的邊緣,眼中似乎還帶着恨意。
秀荷這般模樣,令蕭予綾感到害怕,她甚至不敢去想這世上有什麼人、什麼事能讓秀荷失態。
但是,縱使再害怕,蕭予綾終究是勇敢的。此時周天行不在,連秀荷都慌張了,她身爲王妃,必須有主見!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壓制住身體的顫抖,強作憤怒的說:“不過死了幾個無關緊要的美人,你哭什麼?等到王爺回來,看我……”
不等她說完,秀荷‘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那哭聲十分其淒厲,好似失去了整個世界的小獸,包含了絕望和無助。
哭着哭着,秀荷甚至不管旁邊還站着地牢中的侍衛,歇斯底里的說:“王爺回不來了,王爺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