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惚好一陣,才緩過勁來:“劉深深她現在也在大有集團?”
謝雲點頭:“是,她也是從中州跟着張代去的大有。唐二你跟她很熟啊?”
我端起面前的酒杯放到脣邊,抿了一小口酒潤了潤莫名變得乾燥起來的喉嚨,說:“也不算特別熟。劉深深她除了跟張代是工作搭檔外,私底下是朋友,我以前跟她略有接觸。”
停頓下來思慮忖量一陣,我想着張代既然能把謝雲帶到大有,那麼劉深深與他搭檔多年,張代不帶她纔不符合常規邏輯,所以我雖然略有膈應貌美如花的劉深深仍舊盤踞在張代的身邊,倒也釋然,我立馬將話題轉回到重點上:“雲姐,以你的理解,你認爲劉深深平常和張源的接觸多嗎?比如在工作上的?”
把杯中酒一飲而盡,謝雲再把杯子放過去盛酒:“沒有。張源被架空之前,他主要掌控大有集團方方面面材料的進出,後面他掛着副總的名銜,卻只能管着後勤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至於劉深深她之前在中州時,主攻的是海外和國內平臺銜接的搭建,而她現在在大有的職位,是資深分佈式資源調度架構師,她雖然職級只是總監級,但她掌握着的豐沃的海外資源,讓她在大有已經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劉深深她雖然表面上謙和平易近人,但她骨子裡卻帶着一股孤傲,反正她一向獨來獨往,她在大有基本上除了賣張代的帳,一般人使喚不動她。她跟我們這些與她同從中州過去大有的同事都保持着距離,更別提與張源能有啥接觸。”
謝雲對劉深深的評價,我十分的贊同。
我倒不是認爲她虛僞,我只能說在她禮貌謙和的外表下,藏着一顆冷傲到極致的心。
我以前聽張代提起她,說她是做平臺搭建那方面的,我當時就覺得她挺牛掰,現在再聽謝雲說她現在從事的是資源調度架構工作,我更覺得她確實牛得要上天。像她這種有點本事的人,恃才自傲也正常。
然而她再冷傲,再不賣這個那個的帳,跟她會不會將欣欣的信息透露給張源完全是兩碼事。
越發覺得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我卯着一股勁:“雲姐,那天劉深深有看到過欣欣的正臉嗎?”
謝雲把頭搖得猶如撥浪鼓:“沒有。天氣涼,我給欣欣戴了毛毛帽,又給圍着很厚的圍脖,一看到劉深深,我下意識就把欣欣的臉貼在我的大腿上環抱着。劉深深她也沒有多作八卦,她更沒有逗留,她只是朝我淡淡笑着打聲招呼,就走了。”
停下幾秒,謝雲又說:“唐二,我覺得劉深深還不至於聽到欣欣喊我媽媽,沒看到臉就能推算出她是張源的女兒。就算她知道,她似乎也沒有告訴張源的理由。可能是張源他最近閒得慌,他無聊起來挖我料,他挖到了丁點半點,卻又不確定,纔想着試探我口風吧。”
想想謝雲說的不無道理,而我不能揪着這不算是啥的巧合,就大膽下決斷是劉深深向張源散出消息去。
更何況,我確實也揣測不到她這樣做的任何動機。
這個話題隨即止步於此,我轉而安慰謝雲,就算張源確定欣欣是他女兒,他也未必能奪走撫養權,但安慰這種話多少顯得無力,謝雲最後還是悶着頭把叫上來的酒喝了個精光。
雖然喝得挺多,但以謝雲的酒量她還撐得住,她一路雖然走得搖晃卻不需要我扶,我只需要跟在她身側時不時給她借力,她後面在下沙一棟特別老舊的房子面前停住腳步,她帶着醉意朦朧像是做賊般左看右看,這纔敢掏出門禁刷門,她舌頭有些打結:“唐二,家裡又小又亂,我就不請你上去了。謝謝你陪我喝酒。”
謝雲剛剛拼命環視的動作,足夠勾起我內心的酸澀,我拍着她肩膀:“快回去吧。”
隔着鏽跡斑斑的鐵門,我目送謝雲的背影徹底從眼簾裡消失,走到附近的士多店買了瓶礦泉水灌下去,把不久前那丁點兒酒氣衝散,這才慢悠悠走回去取車。
回到家裡,我一下子倒躺在牀上,今晚所有發生過的事浮光掠影在我的大腦回放着,我的關注點重新放回到陳誠和謝雲的身上。我略感遺憾,陳誠和謝雲八字還沒一撇,他竟是在這樣的狀況下知道了謝雲不願示人的過往。
但轉念一想,拋開陳誠今晚可圈可點的表現不說,那可能是一個男人的風度使然,他既然家世傳統,他能早些知道,就此作出決斷也是好事。畢竟謝雲雖然表面上剛毅,可她內心千瘡百孔到難以修補,她確實經不過太多折騰跌宕。
想剔透這一點,我揪着的心放下一般,我順勢拿起手機一看,已經是十一點出頭,我按下了張代的手機號碼。
鈴聲剛響,張代秒接:“唐小二,你回到家了是吧?”
我用手搓着額頭:“嗯。你在玩手機麼,這麼快就接。”
張代聲音淡淡:“我在等你電話。”
我的心忽然像是被什麼擊中,悸動就像是一場潮水涌來,我無措一陣竟是不知該如何接下張代這句平常卻足夠勾起我內心驚濤駭浪的話,我遲緩一陣,說:“張代,我給你說個正經事。”
捏着手機,我捋了捋思路,將今晚張源與謝雲揪扯不清這事,原原本本向張代倒了個精光,然後我總結般再添幾句:“我總覺得張源忽然蹦出來問欣欣的事,有點蹊蹺,但謝雲又說可能張源就是閒的。”
可能是陷入沉思,張代在那頭靜默了約摸半分鐘,他才緩緩說:“確實有點突然。但這總歸是張源和謝雲的事,我們旁人不好插手干涉太多。唐小二,你別擔心太多,哪天張源真的要跟謝雲爭奪孩子的撫養權,只要謝雲她開口尋求幫忙,我會幫她安排個好律師的。”
張代說的也對,我跟謝雲再要好,也不好把手伸得太長管得太寬,於是我說:“行,這事過吧。”
可能是他家的狗子還沒睡在奔騰個不斷吧,那頭窸窸窣窣的響動不斷,張代的聲音夾在其中有些雜:“唐小二,你還要不要吃宵夜?我過去找你怎麼樣?”
我略顯鬱悶:“我剛剛陪着謝雲吃了頓燒烤。那麼晚了,你消停會,早點睡。”
有些悵然,張代噢了一聲,說:“我明天得回公司加班,不知道得忙到幾點,明天可能也見不着你。”
鬼知道是不是這氣氛太靜謐,還是張代的聲音足夠蠱惑,循着他話茬,我竟然鬼迷心竅冒出幾句:“那你明天中午應該要吃飯吧,我們可以一起吃午飯啊!”
彷彿頃刻間被打滿雞血,張代一下子來勁了:“吃完午飯我們還可以抽空去看場電影。”
我忍不住吐槽:“瞧你激動的。就先扯到這,我要洗澡睡了。”
或者是惦記着跟張代約好的那頓飯,我居然還沒到七點就醒過來,各種閉眼怎麼的都睡不着,我只得起來,吃完早餐之後我就跟個初次約會的小姑娘似的,把衣櫃裡大部分的衣服翻騰出來,各種比劃了將近一個半小時,才確定等會要穿啥出門。
等我抵達張代的辦公室大廳,都已經快十二點了。
張代這丫要當勞模就算了,他還得難爲一堆人陪着他當勞模,我一出現微安就迎了上來。可能是張代有交代過,她熱情很濃,笑得很璀璨說張總還要忙兒一會,問我要喝點什麼。
自打知道微安她和張代是一夥的,我對她的敵意徹底消散,我隨口客氣說等會就得吃中午飯,我不喝東西了,我就站着等一會就好。
我的話音剛落地呢,張代辦公室的門突兀打開了。
我下意識望去,從裡面走出來的人,竟是昨晚被謝雲提起的讓我恍惚好一陣的劉深深。
若然說時隔一年,劉深深有什麼變化,那就是她已然將那一頭瀑布般的秀髮修剪成了幹練的短髮。但這樣的髮型,並未將她的光彩壓下去,反而讓她平添一份夾雜着帥氣的嫵媚,總之她仍然宛若一塊璀璨奪目的鑽石。
與我四目相對,劉深深有淺淺淡淡的怔忪,她似乎對我會在這裡分外的意外,但她的眉梢裡很快傾瀉着笑意,她款款走過來,她把手上抱着的文件夾遞給微安說:“微安,麻煩你幫我把這個資料複印,一式三份。”
忙不迭接過去,微安說:“好的,劉總監。”
雖然微安表面上沒有表現得太過,但我看得出來她對劉深深多少有些敬畏的,她很快抱着個文件,繞進去開始忙活起來。
將工作安排下去,劉深深的目光這才落回我身上,她笑意更濃:“唐二,好久不見。”
縱使我的內心深處,莫名的對劉深深提不起一丁點的好感,可伸手不打笑臉人,我也往臉上添上幾分笑意,客套:“確實。見到你很高興。”
手肘撐在光潔的大理石流裡臺上,劉深深身體往前傾了傾,作出特別友好親近的姿態,她語速緩和:“唐二,我前幾天有聽李達提起,你是TK901項目的技術主要對接人,我想着我們一年未見,我原本想約你聚一聚的,但考慮到你負責的項目最近在趕進度,我怕耽誤你工作,只得把約聚的事往後推。沒想到今天會在公司碰到你,我很驚喜。”
我擦,聽劉深深這言辭誠摯的說什麼要跟我聚,我差點有錯覺我唐二是她劉深深失散多年的老友記啊!
但錯覺嘛,它來得快去得也快,我自然知道我和劉深深之間的關係,再往深裡面說,也只能算她是我家男人的同事朋友,而我跟她穩打穩的算是熟人。
縱使從初次碰面以來,劉深深就對我表達了她分外的親近,我這人也不算是內向,可我覺得結交朋友還是得講究一定的氣場相符。反正我能確定就算給我一輩子,我都沒法跟劉深深成爲真正的朋友。
心裡亮堂着,我中規中矩答:“謝謝,我也很驚喜。”
似乎對我這般淡然的反應好不介意,劉深深彷彿將她身上所有能散發出來的親近都發揮了出來,說:“唐二,你這會過來是找張代談工作嗎?不然我開完會,在這裡等等你,中午一起吃個飯,怎麼樣?”
明顯的,劉深深的語氣裡,帶着若有若無的試探。在她的心裡面,她並非真的認爲我大週末的這個點踩上張代辦公室的門,真的是有什麼破工作要談。
想來劉深深她曾經在我和張代結婚宴上躲在洗手間裡面哭成淚人,我禁不住大膽地揣測她在聽到我和張代離婚的消息時,是多麼的歡欣雀躍。
我尋思着她都爽過一次了,我不能讓她老爽,於是我挺直接:“我是和張代約好了一起吃飯。”
表情分明滯了滯,但劉深深很快作出更驚喜的神色:“唐二,你和張代重新在一起了呀?”
我沒作聲,只是露出迷一樣意味深長的微笑。
劉深深一副瞭然的模樣,巧笑嫣然:“恭喜啊!真好,這樣張代後面估計不用那麼拼,沒完沒了地加班,我們這些當下屬的,也可以緩一口氣。既然你都跟張代約好吃飯,那我不當電燈泡啦。”
她的話音剛落沒多久,微安就將文件複印好抱過來遞給了劉深深。
將所有文件疊抱着,劉深深說:“唐二,張代還等着我拿資料進去給他簽名,回聊哈。”
我壓根不太願意沒少找抽不熟裝熟跟劉深深瞎嗶嗶,我沒再說啥,只是點頭算作迴應。
大廳裡又只剩下我和微安兩人,儘管我一再客氣說不用喝什麼,微安還是很快給我端來一杯檸檬水,我還沒喝上兩口,張代辦公室的門又開了。
這一次,除了劉深深之外,還有李達和另外兩個我不認識的中年男人,魚貫而出,而張代則跟在他們後面,將他辦公室的門帶上。
在門口目光就朝這邊遊弋,張代大步流星很快越過衆人,他疾步走進會客廳拉起我的手,說:“唐小二,走了。”
將我拉至電梯口,張代的手轉而環在我腰上,他很是莊重朝着頓住腳步的一行人認真介紹着:“這是我女朋友,唐二。”
停頓一會兒,張代又說:“唐小二,李達和劉深深,你都認識了。至於這位是工程部的林工和吳工。”
被張代這麼一通認真弄得挺措手不及的,我懵逼着掛上笑容逐一打了招呼。
估計是都得回自己的辦公室弄點手尾的工作,總之不管是劉深深李達還是那兩個工程師,他們相繼從電梯裡面出去,一轉眼電梯裡面就只剩下我和張代兩人。
剛剛還鬆垮垮環在我身上的手,徒然加重力道,張代再突兀用力一扣,他竟將我整個人團入他的懷裡。
一下子被禁錮得動彈不得,我用手捶了他一下:“你幹嘛?”
張代的聲音有些含糊:“想你了。”
鬼知道我怎麼忽然變得那麼不經撩,就這麼簡簡單單三個字,居然給我帶來一陣風馳電掣般的電流涌動,我身體僵了僵,我強撐着裝逼說:“不是才十幾個小時沒見,你矯情啥?”
張代的手團得更重:“一秒不見如隔三秋,我感覺有好幾個世紀沒見着你了。”
臥槽,又想用甜言蜜語的糖衣炮彈來轟炸我!
但我也真的是沒出息得要命,我簡直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那種特典型的反面教材,我頗是受用,在悸動間聲音不自覺輕下去:“這電梯裡呢,有攝像頭啊,別鬧了,快放開我。”
手勁倒是鬆弛一些,張代意猶未盡:“只是抱抱而已,又沒做什麼兒童不宜的事。”
靠靠靠,我是真污,循着這麼簡單的一句,我的大腦像是忽然缺口似的一個激靈想起上個禮拜在張代家裡的沙發上那激情澎湃的一幕,那些激盪的畫面引來我一陣陣的口乾舌燥,即使只是回想下我都覺得自己是做了啥虧心事,我趕緊的趁着張代鬆弛手勁把他推開了。
也就是這時,我才發現他的眼睛裡,佈滿着紅血絲。
我禁不住皺起眉頭:“張代你昨晚做賊去了沒睡覺?眼睛怎麼那麼紅?”
轉而抓住我的手十指緊扣,張代輕描淡寫:“失眠。好不容易五點睡着,六點又得起來回公司。”
側過臉來,張代突兀壞笑:“想你想到失眠,你得爲我負責。”
我一聽直接不樂意了:“你沒經我同意就想我,我問你收費了沒?你還要一想想一晚,我沒找你拿錢已經是便宜你了!”
擡槓歸擡槓,可看他眼睛紅紅的我覺得怪鬧心的,我主動說:“你下午還得幹活是吧?等會吃完飯,你麻溜回辦公室好歹睡一會。”
對上我的視線,張代把目光全數落在我臉上,他一副可憐巴巴那樣:“我一個人睡,躺在牀上肯定思維又到處飄睡不着,唐小二你能不能陪陪我?”
我咧嘴:“額,你是想讓我在你睡不着的時候給你一錘子,把你敲暈你就能睡着了嗎?”
表情頃刻變得認真,張代沉聲說:“不是,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特別安心,特別容易睡着。”
我下午又沒別的安排,再則被張代這連番轟炸下,我遲疑幾秒,最終還算爽快:“那行吧。”
我完全不知道,前面有個大坑,正馬不停蹄朝我奔赴而來,就等着把我給乾脆利落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