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萬程是真喜歡這個活潑的小列車員了,要不也不會費腦子和她鬥心眼兒。
小丫頭很聰明,而且心底善良,知道在騙子們上車前提醒那些初次坐這趟列車的旅客,這已經是她唯一可以爲大家做的了。
那時候,騙子可以說是遍佈各地。他們之所以屢屢得手,也正是利用了大家貪小便宜的心理。
許多人也知道這個訣竅,卻屢屢管不住自己的手,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小列車員在沒有人支持的情況下,又怎麼敢招惹這些地頭蛇呢?她能提前提醒大家,已經冒了風險了。車上沒有人暗中和他們沆瀣一氣,他們也不會有如此大的膽子。
小丫頭又聰明,劉萬程就喜歡上了,留一張名片在花瓶下面,那就看緣分了。如果姑娘願意來找他,他就找人專門培養她,成爲江山集團未來的中間力量。
出了火車站,天已經開始慢慢黑下來。這裡到徐潔的老家還有四十里地,不如就在這裡住下,明天再往她的老家去。
劉萬程就找了個飯館先去吃飯,然後再去找旅館住宿。
這裡的飯食和多少和江山機器廠那裡有些不同,帶了些許的南方口味。但只要你有錢,在全國經濟已經流動起來的情況下,想吃什麼都不難。
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兩個人就奔着那古城去了。
徐潔只是聽她爸說過,他們家在照壁巷有家雜貨鋪。她爺爺在城裡經營這間雜貨鋪,奶奶則領着孩子們在鄉下種田。要不然,全指望那雜貨鋪,掙不出一家人的吃穿來,大家就都得餓死。
後來,她爸十四五歲的時候,就到城裡來,幫着爺爺經營雜貨鋪了。
聽她爸說,她爺爺和她爸一樣,都是酒鬼,而且都是空喝酒,不就東西。那時候窮,也沒有東西可就。
但她爸說,那時候他是不喝酒的。雜貨鋪收入不多,要養活一大家人,捨不得喝。
到了十八歲,正趕上江山機器廠來城裡招工,她爸就跟着招工的走了,雜貨鋪就改了弟弟過來,和她爺爺一起幹活。
她媽活着的時候,只和她爸回過一次老家。那是他們結婚的時候,夫妻二人利用婚假,一起回來,從此就再沒回過。
後來媽媽沒了,爸爸直接就變了酒鬼。爺爺奶奶看從這裡再也搜刮不到什麼,就再也不來了,從此斷了來往。
徐潔能夠描述的,就是從她爸嘴裡斷續得到的,寥寥無幾的信息。雜貨鋪在城南照壁巷,城北有一座寺廟。至於他們鄉下的家在哪裡,她爸就從來沒有說明白過,連村名都說不清楚了,好像叫什麼徐家圩,離着城裡還有三十里地。
劉萬程思考半天,鄉下的村子離着遠,又不知道大體方向,不好找。還是在城裡找照壁巷靠譜些。就進了城去打聽。
這是一個很小的小城,也沒有古城的樣子,全是現代建築。劉萬程在路上碰到行人,連着問了幾個人,都不知道照壁巷。
這個也背不住,說不定舊城改造之後,原來的街道名稱換成了新的,年輕人就不知道了。
他們所在的那個城市,原來也是一座古城。據說過去滿城都是明清的遺留建築,連街道都是青石板鋪就的。後來舊城改造,把所有的舊建築都拆掉了,還挖出了不少古董,引得南方的古董販子們蒼蠅逐臭一般熱鬧。
如今,大家倒過悶來,這古城實在是祖宗留下的無價之寶,就這樣白白地拆掉了,建起的現代樓房,恐怕連古城的一個牆角都不值。
於是,所有人都大罵那一屆市領導是些敗家子,把好好一座古城給糟蹋了,斷了他們的財路。
想必這裡也和他們那裡差不多吧?他就專門找年紀大的去詢問。
果然,一個年紀大一些的老大媽告訴他,這裡是新城,古城還在北邊呢!
劉萬程不僅點頭,還是這裡的領導有眼光,不拆老城,另選地點建新城,至少不用捱罵。
他又和徐潔打了車到古城,在城東北角找到了那座廟。按照徐老頭說的,沿着那廟所在的地方往南走,竟然找到了那個照壁巷。於是,就挨家的打聽徐潔的叔叔。
徐潔的父親叫徐紹基,叔叔叫徐紹業,看來她爺爺應該是有些文化的。
可是,從北打聽到南,竟然沒有一個認識徐紹業的。有人就告訴他們。他們說的雜貨鋪,在這條街上有許多。而且,這條街很長,以棋盤街老縣衙爲界,分北照壁巷和南照壁巷。這幾年又投資改造了,許多店鋪已經不存在了。他們這樣的盲目打探,恐怕是問不到的。
徐潔說他們家的雜貨鋪在城南,劉萬程就又和她去南照壁巷去詢問。
這一次,劉萬程就不只進雜貨鋪問了,而是挨間鋪面的打聽。快到南城根的時候,碰到一家飯館。這時候,時間已經過了中午,兩個人就在那家飯館裡吃飯,順便打聽徐潔的叔叔。
這時候,有個年紀大的老漢也在吃飯,忽然就記起來,這飯館對面,原來是有一間雜貨鋪,十年之前就賣給別人做了他用。當時買雜貨鋪的人家,把雜貨鋪拆了,重新起了二層樓。
老頭就指着街對面說:“看到沒有,就是那間照相館。”
劉萬程順着他的手指看去,是一家二層的影樓。
吃罷飯,兩個人又去那家影樓詢問。影樓老闆是租的這個二層樓,並不知道詳情,就把房東的地址給他們,讓他們自己去打聽。
房東卻是在新城住。兩人又跑到新城,總算找着了房東。
房東聽他們說明了來意,這才告訴他們,那裡過去確實是雜貨鋪,那鋪子的老闆也確實叫徐紹業。
徐潔聽到了叔叔的名字,不由和劉萬程對望一眼,有些驚喜,總算是找到了!
劉萬程卻在想,如果是那一世零五年的夏天,如果是徐潔帶着重病的身體,獨自前來尋找,恐怕根本不會這麼湊巧,可以找到她的叔叔。
那麼,徐潔找不到她的叔叔,會去哪裡呢?想到這些,找徐潔叔叔的熱情,忽然就一下消失了。
這時候,就聽房東說:“十年以前吧?徐紹基他爸爸死掉了,他自己經營那間鋪子,掙不到幾個錢。後來鋪子不景氣,他就把鋪子賣給我了。”
徐潔就想,原來她爺爺已經死了十年了。她就問:“那我叔叔把鋪子賣給你以後,又去了哪裡了?”
房東說:“哎呀,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和他不熟,只知道他也在新城住,具體住哪裡,我就不知道了。”
新城雖然不大,要找個只知道名字的人,也無異於大海撈針。剛找到的線索,就又斷了。
徐潔不死心,就又問:“我叔叔家裡還有什麼人沒有?”
房東說:“我不是老城人,過去和他不認識,只是從房產中介那裡知道他這個鋪子要賣。當時買的時候,他好像還帶着他老婆來過。挺胖的一個女人,三十來歲吧?其餘就沒見過別人了。”
徐潔聽了,臉上就露出些許失望來。
房東知道她是從很遠的地方來尋親,也是想盡量幫她,就說:“我只知道那間鋪子在那裡經營了好多年。你可以打聽一下那店鋪周圍的老住戶,他們當中沒準兒就有和他熟悉的。”
也只能如此了。兩個人謝了房東,從房東家出來,就又回舊城去。
圍着那間鋪子周圍的居民區打聽一下午,也沒有人知道徐潔的叔叔住在哪裡。畢竟過去了接近十年,他又在新城那邊買了房子,大家就不來往了。
但還是有人過去認識他的,說了不少過去徐潔不知道的情況。
徐紹業這個鋪子,原本是他爹的,他還有兩個姐姐和一個老母親,另外一個哥哥去了北邊工作,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徐潔爺爺臨死的時候,是留了話的,誰贍養徐潔的奶奶,鋪子就歸誰。鋪子原本就是徐紹業和他爹兩個人經營,老人的意思也很明顯,就是他死之後,鋪子歸二兒子徐紹業。同時,徐紹業做爲兒子,也得盡到贍養母親的職責。
可是這個徐紹業卻不想養媽,兩口子對老太太不好,可以說有些虐待。老太太在兒子家裡待不下去,就去了閨女家裡。
徐潔有兩個姑姑,一個在城裡工作,一個在鄉下務農。城裡這個姑姑是老大,爲人挺厲害。看着兄弟不養她媽,就打到鋪子裡來,在大街上數說徐紹業虐待老人的事,要把鋪子收回去給她,由她來養媽。
徐紹業當然不肯,這位姑姑就三天兩頭的過來,堵着鋪子門口罵徐紹業喪盡天良。
鄰里看着徐紹業也確實不孝順,又有他姐姐經常過來鬧事,也就都不到他的鋪子裡買東西,寧可去遠一些的鋪子買。
這種街巷裡的店鋪,全憑着四鄰八舍照應。大家不來買東西了,鋪子的收入就會越來越少。
徐紹業眼看經營不下去,這纔將鋪子賣了,再不來老城這邊。
原本徐紹業父親活着的時候,是掙下幾個錢,用來做鋪子裡貨物週轉和應急用的。徐紹業早就偷偷挪用了,在新城給自己買了房子,住到那邊去了。待這邊的鋪子一賣,貨盤出去,就和這邊沒有來往,大家也就不知道他以後怎樣了。
至於他的那個城裡的姐姐,也是沒有人知道住在哪裡。他鄉下的姐姐,則從來沒有來過,大家也不認識。
從老鄰居們的嘴裡,徐潔知道自己有兩個姑姑,這個她爸活着的時候也曾經說過,他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的,剛好可以對上榫頭。現在,她的奶奶可能還活着。
可是,他們到底都在那裡,卻再也無法打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