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冷軒蓉心中想的也是同一件事。
以後不能每天到這染塵書齋來,想要知道杜亦霖在做什麼事情就更加困難了。沒有一個好藉口,冷軒蓉也不能整日賴在這裡。
竇先生見他說完這話之後冷軒蓉也低頭沉思起來,心頭竟然涌起一陣悸動。
“不……不知軒蓉姑娘可否願意再到這裡來與我一起……”
竇先生鼓起勇氣把這話說出口,可還沒等他說完,只見一名親衛匆匆從外面跑了進來。
冷軒蓉和竇先生都看得出那親衛神色凝重,像是有什麼緊要的事情。
竇先生本想把這句話說完,但轉頭一看冷軒蓉的注意力似乎全被那親衛給吸引走了,只好作罷。
那親衛跑進杜亦霖所在的那房間沒多久,又大步跑了出來。
冷軒蓉上前一步攔住那親衛問了一句,“出什麼事兒了麼?”
親衛想都沒想便回答道,“武明郡的郡太守來了。”
說罷,他也像是發覺自己不該跟冷軒蓉說這話,便衝冷軒蓉和竇先生一抱拳,離開了這院子。
竇先生聽了親衛的話不由得皺起眉頭。冷軒蓉有些疑惑不解的問竇先生,“武明郡的郡太守……可以隨便到這裡來麼?”
竇先生想的也是這件事。
“按理來說這衲巖縣是武明郡下屬地界,所以郡太守到這裡來也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只是……”竇先生回頭看看杜亦霖所在的那間屋子,輕聲對冷軒蓉說,“王爺一行到這裡來的時候曾經有過吩咐,不準當地官員擅離職守,免去他們出城迎接的禮儀……當初王爺車馬路過武明郡的時候,郡太守賀大人他們也是奉了這個旨意所以沒有出來迎接……不知爲何現在特意到衲巖縣來了……”
竇先生心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他頭腦中滿是那天天沒亮時樑三公子跟他在房中說過的那些話。
那武明郡的郡太守,竇先生雖不熟悉,但在這衲巖縣中幾年,也略有耳聞。那人說的好聽叫做爲官穩健,說的難聽便是趨炎附勢之輩。竇先生見多了那樣當官的人,倒也不覺得奇怪,那那樣爲官的人,竇先生是絕不願意與之相交的。
據說那位賀大人與皇城中許多人都有交往,雖然他們都有種種手段加以掩飾,但竇先生不是世俗之人,懂得其中道理。這個時候賀大人的到來,絕對不會是他一時所想,估計與皇城中的局勢也有很大關係。
這果真是風雨欲來啊。
竇先生想着這些事情的時候,沒有注意到一直站在他身邊的冷軒蓉表情也十分凝重。
冷軒蓉在回憶前世的事情。
她可以斷言,前世這個時候,那個賀笠靖絕對沒有到衲巖縣來。
爲什麼?
今生是什麼事情促使他到這裡來了?
冷軒蓉又開始回憶她重生之後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不知道是其中哪一件事影響到了如今。
兩個人站在院子中想事情的這麼一會兒工夫,又有親衛從外面跑了進來。這次這名親衛手上拿着東西,冷軒蓉見到之後急忙扯扯竇先生衣角,給他指了一下那東西問道,“竇先生,那是什麼?”
竇先生仔細看了一下告訴冷軒蓉,那是下級官員求見上級官員的時候遞上來的拜帖。
屋子裡,杜亦霖看着那張拜帖,他臉上雖然沒露出什麼表情,但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火氣。
“讓他進來吧。”
杜亦霖冷聲說完,把拜帖扔到了一邊。
親衛匆匆出門,穿過院子出了大門,離染塵書齋大約有三五十丈遠的地方,靜悄悄的停着幾頂軟轎,一羣人規規矩矩的列隊站在那裡,爲首的幾個人身着官服,一個個都沉着臉,誰也不說話。
那親衛出了院子便不再匆忙,他正步而行,威風凜凜的走到那些官員面前,衝站在最前面的那名中年官員一抱拳,朗聲道,“王爺準賀大人進去了。”
那中年官員有些微胖,長得倒是白淨周正。脣邊兩縷烏黑的鬚髯飄蕩,看上去儒雅悠然。這人,便是那武明郡的郡太守賀笠靖。
賀笠靖衝那親衛拱手施禮,然後又衝身邊人拱手道,“諸位還請再次稍後,本官先去與王爺請安。”
他身後那些人臉色雖然都不太好,卻也都不忘躬身還禮。
賀笠靖搭了一個請字,讓那親衛帶着他進了染塵書齋。
一進院子,賀笠靖就看到一對年輕男女站在那長排房子門前與一名中年女人在說話。賀笠靖的目光一下落到了那男子身上,他叫住親衛,小聲問,“那位公子是什麼人?”
親衛有些不耐煩的回答,“那就是本宅主人竇先生。”
賀笠靖一聽到“竇先生”三個字,神情驟變,他急忙上前兩步,衝竇先生拱手施禮,輕聲道,“下官賀笠靖,見過竇先生。”
竇先生和冷軒蓉知道那親衛去找賀笠靖了,兩人本打算迴避一下,卻沒想到正好被剛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的趙大嬸兒給堵住了。趙大嬸兒口若懸河,話裡話外的想要撮合冷軒蓉和竇先生一段姻緣,弄的兩人都尷尬非常卻又不好說什麼,於是便一直站在這裡聽着趙大嬸兒嘮叨。沒想到這麼一會兒工夫,賀笠靖就進來了。
竇先生聽到賀笠靖的說話聲,急忙回身去看,一看那身朝服便知道來的人就是武明郡的郡太守,竇先生也拱手施禮,口中道,“啊,見過賀大人。賀大人是得了傳召吧?王爺在裡面屋中處理公事。”
賀笠靖又施一禮,臉上露出溫和笑顏,對竇先生說,“下官在武明郡中早就聽聞竇先生大名,尊師張老先生,更是人人敬仰,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啊。下官先去參見王爺,改日先生得閒,下官再來向先生討教。”
竇先生也還一禮,“賀大人言重了。請。”
“請。”
寒暄之後,賀笠靖這才隨着親衛朝王爺所在的那間屋子去了。
他們剛走,旁邊趙大嬸兒便輕聲問了一句,“冷家丫頭,你沒事兒吧?”
竇先生聞言,回頭一看,只見冷軒蓉臉色煞白,額角似乎還掛着冷汗。她身子有些微微發抖,喘息似乎也有些不勻了。
“軒蓉姑娘,你怎麼了?”竇先生見狀,立時慌了手腳。
好在趙大嬸兒反應快,她放下手中東西,把冷軒蓉扶到屋中坐下,然後讓竇先生叫人去取了熱茶來。
冷軒蓉喝了幾口熱茶,冰冷的手腳才稍微有了些溫度。
“一定是這幾天下雨,這丫頭受了些風寒……哎喲,可不是有點熱麼……”趙大嬸兒摸着冷軒蓉頭頂,皺着眉頭嘆道,“冷家丫頭你也真是,哪裡不舒服可不能硬挺着啊……”
趙大嬸兒的話剛說完,竇先生便匆忙起身離去了。
沒過多久,他就帶着王爺隨身的那位大夫回到屋中。
大夫給冷軒蓉號脈之後似乎也沒發現什麼,便只說是天陰氣冷受了些風寒,喝些薑湯休息休息就沒事兒了。
等竇先生送走大夫,回過身來便讓趙大嬸兒把冷軒蓉扶到客房中去休息。
冷軒蓉擺擺手,“沒事兒的,我回家去睡上一覺也就好了……” wWW¤тт kΛn¤c○
竇先生皺着眉頭堅持道,“你這樣回家去,誰能照顧你?冷先生那邊我找妥帖的人去伺候,你先在這裡休息一下喝碗薑湯再說。”
再加上趙大嬸兒敲邊鼓,冷軒蓉只好由着兩人,被攙扶到了客房中躺到牀榻上休息。
趙大嬸兒沒有久留,安置好冷軒蓉之後就離開了。竇先生吩咐人去煮了薑湯,他一邊看着冷軒蓉一口一口把薑湯喝下去,一邊說,“季節更迭,要更加註意。這幾天就想着爲親衛們做衣衫,一定是忘了自己添減衣服。軒蓉姑娘,喝了薑湯之後安心在這裡睡一覺,若是晚了,我送你回去。”
冷軒蓉放下空碗點了點頭,藉着薑湯的熱乎勁兒縮進被子裡去,只露出一雙眼睛,小聲對竇先生說,“給竇先生添麻煩了……真是對不起……”
竇先生難得看到冷軒蓉這個樣子,不由得淺笑着搖搖頭,伸手輕輕拍拍冷軒蓉身上的被子,然後起身離去了。
等竇先生關了房門,屋中頓時冷清下來。
冷軒蓉把蓋到臉上的被子拉開,狠狠咬住了嘴脣。
她剛纔那樣子,哪裡是因爲什麼天陰氣冷?哪裡是因爲什麼受了風寒?
她臉色發白身子發抖,是因爲她看到了那個僞善之人,看到了那個陰險之輩,看到了她曾親手殺死過一次的男人!
賀笠靖。
前世那苦寒之夜,冷軒蓉把手中利刃深深插到他的身體中,他面目扭曲,眼中滿是無盡的驚恐。那一腔鮮血濺滿冷軒蓉的衣衫,冷軒蓉如今似乎還能感覺到那炙熱的溫度。
今生,他又活生生站在了她的面前。
今生,這個男人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仇恨與怒火一涌而上,冷軒蓉死死攥着拳頭,她恨不得再殺那男人一次。
可冷軒蓉閉上雙眼,她不斷的提醒自己,前世那些事情都還沒有發生,今生,她與那賀笠靖只是第一次見面。
縱是報仇,今生也無須她雙手染血,冷軒蓉驟然睜開眼睛,心中暗想,哪怕是耗盡心機,她也要讓這個賀大人嚐盡前世她嚐到的痛苦,然後再奔黃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