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憐足足站了半個時辰,以他現在的體質,可以站立這麼久,已經算是奇蹟了。
他的身子一直都沒有動彈,一身白衣在清晨的風裡肆意飛揚,黑如瀑布的長髮纏繞成妖嬈的模樣,驚人的姿容在星星點點從竹林間隙裡透下來的陽光裡顯得仿若天上溫潤如玉的神仙。
最後,他轉過身,對阿蓁道:“是的,我又看了一遍這個世界。”
阿蓁笑了,並沒有說話。
接下來數日,阿蓁沒有進行任何的治療,也沒有開藥方,只是陪着他吃喝玩樂。
第一天是走出房間,第二天是走出松竹苑,第三天便坐在湖邊感受薰風徐徐吹面溫熱的感覺了。
沈家豪找過阿蓁一次,他對阿蓁表示了不滿,但是十分委婉,言語上沒有得罪。
阿蓁告訴他,當一個人心如死灰,對生命沒有一種極力的渴望和追求,他感受不到生活的美好,不知道活着的意義,那麼,在治療的過程中,他不會配合,會大大的降低治療的效果。
相反,若他自己有求生的慾望,自當事事配合,加上意志力和心理暗示的作用,會讓治療效果事半功倍。
沈家豪聽了她的話,便保證不再幹預她。
這一日,下了一場很大的雨,阿蓁飛快地衝進楚君憐的房中,把他拽了出去,“走,我們到廊前聽雨打竹林的聲音!”
經過幾日的相處,楚君憐基本已經歇下了對阿蓁的防備,而阿蓁,她自己也沒有想到,在陪伴楚君憐的過程中,她自己也樂在其中。
她很享受在這裡的生活,這裡幾乎是與世隔絕的,不需要管外面的種種繁瑣事情。
如果可以,她倒是寧可在這裡隱居一輩子。
“七小姐,您慢點啊!”青青追着出來抱怨,“您仔細摔傷了二爺。”
“摔不傷,這不是有我在嗎?”阿蓁笑着回頭說。
屋檐上的大雨在眼前形成了一道珠簾子,有風夾着雨水飛進廊裡,撲在楚君憐的臉上,他的臉色幾乎是透明的白,瑩潤上一滴滴細小的水珠子,彷彿是這竹林中的精靈。
“轟”的一聲,驚雷在頭頂炸開。
楚君憐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閃電很亮吧?”
“還好,幾乎把天都撕裂了!”阿蓁笑着說。
“可想看了!”楚君憐忽然說了一句孩子氣的話。
阿蓁沉默了數秒,然後道:“二爺,明天開始,我們要進入爲期一個月的治療。”
楚君憐臉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哦!”
治療,意味着好和不好,都將在一個月內見效。
到時候,若不能治好,他會很失望嗎?
他不知道,但是,阿蓁的到來,給了他很多的歡樂,讓他用另一個角度去看這個世界。
不管如何,若最後他還是要跟這個世界告別,到底,也曾經有過一段愉悅的歲月。
他是習武之人,自己的身體情況,自己再清楚不過了。
加上之前請過這麼多神醫,都是搖頭興嘆的,哪怕是一絲希望都沒有給過他
,眼前這位不見經傳的姑娘,又如何能治好他一個將死之人?
阿蓁看到他眼底的恐懼,那一抹恐懼很快消失。
她握住他的手,笑笑附在他耳邊輕聲道:“相信我,我有信心治好你!”
他一怔,擡頭“看”着她。
當阿蓁宣佈治療開始之後,漕幫幾乎是進入了戒嚴的狀態。
幫中所有分堂主都來過,他們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說你治不好他,你也可以去死一死了。
治療開始的第一步,就是問症。
而這個時候,外間也傳言漕幫請到了一位神醫爲漕幫的二爺治療,這位神醫是個年輕女子。
但是,很多人都嗤之以鼻,因爲,沒有人能夠治好楚君憐。
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被毒王重傷,如何還能治好?聽聞漕幫前後都不知道找了多少位大夫過來,連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姚神醫都請了過來,人家最後都是擺擺手走的。
一個連名字都沒聽過的女子,又怎能治好被毒王所傷的楚君憐?
而且,年紀輕輕就被人傳爲神醫,可見又是紅顏薄命的主。
因着相處了幾日,有了初步的瞭解和感情基礎,所以,阿蓁問他,“你是被何人所傷?何時所傷?又是誰爲你延續性命至今?延續性命的是什麼方法?”
楚君憐聽得她最後兩句問話,不由得一怔,“誰爲我延續生命?沒有啊?”
阿蓁蹙眉,“不可能,以你所受的傷,若無人爲你用方術延續生命,你不可能還可以活到現在的。”
“真沒有啊!”楚君憐一臉認真地道。
阿蓁瞧他的神色,不像是在說謊,她再度爲他把脈,脈象跟幾日前一樣。
“那你受傷之後,有沒有人給你服過什麼藥物?”阿蓁問道。
楚君憐便把受傷前後經過告訴了他,他是被武林中的毒王所傷,毒王是一名女子,他是先中毒後被襲擊的,經脈盡斷,打入山谷,救回來的時候,全身不能動彈,幾乎只剩下一口氣了。
但是過了數日,他竟然醒來還能動彈,開始的時候眼睛是看得見的,只是視線有些模糊,但是慢慢地,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這就是他受傷的全部過程。
阿蓁聽了之後,點點頭,“嗯,但是我很肯定一樣,有人救了你,爲你解了毒,並且延續你的生命。”
“那個人是誰?”楚君憐還反問阿蓁了。
“你都不知道,我怎知道呢?或許是一位山中精靈,傾慕你的美貌,救了你也未可知的。”阿蓁開着玩笑。
楚君憐笑了笑,甚覺無稽。
她開了藥方,遞給青青,“你按方子抓藥。”
“怎地有兩張?”青青問道。
“一張用來泡身子的,一張用來內服。”
“哦,知道了!”青青十分謹慎,瞧了一下,“這些藥材如此普通,可以治好二爺嗎?”
“有用!”阿蓁從袖袋裡取出隨身攜帶的針包,坐在牀邊,對楚君憐道:“現在,我會開始施針,有些穴位我會刺得比較深,
有輕微的疼痛,你忍一下!”
“嗯!”楚君憐閉上眼睛,全身放鬆,阿蓁看他這個姿勢,倒是有點像即將被皇帝寵幸的妃子,緊張而又故作放鬆。
她笑了一下,把針插入他的百匯穴。
“你笑什麼?”楚君憐問道。
阿蓁輕聲說道:“不要說話,也不要害怕,我的針會動員你身體每一個細胞,跟你的傷勢做鬥爭,這是一場維持一個月的戰爭,我們一起努力。”
楚君憐便不說話了,任憑她把針刺入他身體裡,一百零八根針,插得他像一隻刺蝟。
青青出去之後,先給沈家豪看了藥方,沈家豪蹙眉,“這麼普通的方子?”
“她說有用,”青青遲疑了一下道:“其實,幫主,屬下覺得她對醫術不是那麼的精通。”
沈家豪心裡也沒底,但是她可以解半日魂的毒,這毒是毒王研製出來的,聽聞無人可解。
分堂主們也都在場,他們也傳閱了方子,他們也紛紛質疑阿蓁的醫術,其中一名堂主對沈家豪道:“看樣子,她果真是沒什麼料子,屬下懷疑,平南王妃根本沒有中半日魂,興許是情報出錯了。”
“是啊,大家想啊,她只是獨孤家的一名庶出女兒,聽聞自小便不曾唸書,她在哪裡學的醫術啊?就算有人教導她醫術,但是她年紀小小,醫術也不見得精湛,幫主找她來,是不是太過冒險了?”
“是啊,她來了幾日,每日都只是吃吃喝喝,出去走走,好不容易今日說治療了,便隨手開出一個方子,這方子治療尋常的傷或許有效,可二爺傷得這樣重……”
分堂主你一言我一語地分析,所有人都覺得,阿蓁不可能治楚君憐,而她繼續折騰下去,只怕會適得其反。
“幫主,趕她走吧!”一名身穿紅衣的女子走了出來,她是檀香堂的堂主,上一次阿蓁來的時候,她外出辦事沒有在場,否則當時她就要反對了。
沈家豪手裡捏着藥方,俊美的臉上第一次有了一絲爲難。
倒是伺候阿蓁的伊洛說了一句話:“雖然治療現在纔開始,但是,起碼這幾日她讓二爺過了正常人的生活,二爺現在一日三頓,準時睡覺,臉上也有了笑容,和以前比真的太不一樣了。”
伊洛的話,讓沈家豪迅速做出了決定,“留着她,能不能治是一回事,現在君憐喜歡她的陪伴,就讓她陪着吧,再說,這些藥或許效用不大,可到底無害。”
“幫主!”檀香堂主不悅地道:“那女子是什麼人調查清楚沒有?就不怕他混進我們漕幫總部是有企圖的嗎?既然不能治療,爲何還要留下她呢?屬下覺得多此一舉!”
沈家豪淡淡地瞧了她一眼,道:“段棋,不必再說,我已經決定了!”
他把方子交給青青,“抓藥吧!”
他轉身,緩緩地走回去,說了一句話,“若實在治不好,他始終是要走的,如今有人陪着,也總勝過他孤寂一人。”
檀香堂主段棋有點生氣,她想了一下,轉身就往後堂走去,穿過迴廊走向湖邊,跳上了小舟,劃舟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