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京的路上,因爲有了謝明佑的護航,一路平安,在入了京城的那天早上,謝明佑主動提出要和錦好分道揚鑣。
錦好知道謝明佑身份怕是不凡,自然巴不得分開,立時點頭應了,那歡快的模樣,讓謝明覃那鳳眼的眼線又微眯了起來。
不過,卻還是讓身邊伺候的人,捧了一個華麗的木盒子過來,錦好不解其意,卻見他示意她將那木盒打開。
經過多日的相處,錦好也算是明白這位爺的脾氣,向來是惜字如金的,而且性格中,還有點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子,於是很是乖巧的打開盒子,盒子一打開,錦好就被吸引了全部的眼球。
盒子裡放着一塊巴掌大小的橢圓形的硯臺,內嵌滿圓硯堂,硯池位於底端,呈彎月狀。
錦好心中一突,記得這是難得的紅絲硯,當日她不過在謝明覃的書房,多看了兩眼,沒想到卻落入此人的眼裡。
“你此去德馨女子學院,此硯臺就算我送你的賀禮。”
錦好搖頭:“紅絲硯太過名貴,我……”
她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謝明佑就一手從錦好手裡拿過那紅絲硯扔了出去。
錦好目瞪口呆:“你……”隨即瞪了謝明佑一眼,跑了過去,將那紅絲硯撿起來,仔細的察看一番,好在紅絲硯質地不錯,沒有摔壞,這才鬆了一口氣。
“我送出去的東西,斷沒有收回的道理,莫小姐若是不喜,直接扔了。”說完,身子一轉,大踏步的離去,瞧着他那比往日更挺拔的身姿,錦好就是線條在粗,也知道這位爺今兒個心情似乎很不好。
錦好苦笑一下,手裡的觸覺,只覺得光滑細潤,冰涼膩膚,這等價值連城的東西,居然說扔就扔,半點也不手軟,委實讓人頭疼。
於是,再不願意,錦好也只好收下強迫送來的禮物,心裡越發對進京的決定懷疑起來了:若是京城裡的貴公子們都是這等性子,她是不是該打包回府了?
等她們一行人到了碼頭,遠遠的就見邱如虎墊着腳尖在等着,見到她們道理,立馬揮舞着手臂,大大的笑臉奉送上來。
一家人前前後後也有幾個月沒見面,一照面,誰的嘴巴都咧到耳根後面。
隨後而來的謝明覃瞧着一家人,站在碼頭就開始胡說相思之情,你一眼我一語,那份熱鬧讓人眼饞,等到姚麗娟將邱如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之後,這才放心。
又幫着邱如虎引薦了李墨白父子,邱如虎接受到錦好的眼色,立刻熱情洋溢的邀請二人回京城的姚宅。
李墨白是個常走江湖的,看人的眼光最是毒辣不過,瞧着邱如虎身邊的謝明覃,一看就是那種久居上位,身份貴重的權貴之人,心裡存了想法,也不推脫,心裡還想着若是能走走莫家的門路,倒也不失好法子。
京城裡的土地可謂是寸土寸金,尤其是姚宅又在那麼個不算偏僻的位置,更是有錢都買不到的,不用說,這裡面定然有謝明覃和葉若銘二人的功勞。
錦好進去瞧了一番,雖然比不得當初城裡的宅子氣派,可是勝在清雅,倒也喜歡的不得了。
一行女眷一路坐船,人都有些疲乏,當晚就早早的上牀,錦好躺在牀上,嗅着棉被上淡淡的香氣,感受到邱如虎的細心,這個義兄,認得實在是好,明明是個大男人,卻能有這般的心思。
若是邱如虎知曉了,只怕要撓着腦袋說了:這薰香哪裡是我準備,還不是人家謝公子親自送過來的——要他說,薰那香氣幹什麼,他可是聽說了,那麼一盒香就要值六七百兩的銀子。
想到六七百兩銀子,買大米都要堆一屋子了,謝公子倒好,居然買這麼一小盒的薰香。
或許因爲認牀,錦好明明眼皮子擡不起來,可是人卻輾轉反側,無法入眠,腦子裡不停的飛轉着:又是生意,又是入學,還有自家的幾位的親事,瞧着大哥也該訂下一門合意的親事了。
這麼一想,就到了半夜,入睡前,腦子又冒出了一件大事,什麼時候該去拜訪拜訪京城爲官的祖父了,可不能落得什麼把柄下來,她就是養在姚麗娟的身邊,可還是莫家人。
還有,應該找機會去見見若秋姐姐,她應該在明王府吧!
就這麼帶着滿腦子的思緒,入眠,等到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
等到用餐的時候,又被邱如虎傳遞的一個超級大驚喜給驚到了:謝明覃要幫着李安仁引薦到國子監讀書。
李墨白心裡明白,自個兒的兒子能入謝明覃的眼,是看在錦好等人的面上,對錦好等人就差是跪謝了,最後莫說護送錦好等人的銀錢不要,自個兒更添了不少銀子,買了一大堆禮物送了過來:他花了錢,心裡卻還美的不得了,只要能搭上了姚家,日後自家兒子還能沒有好前程嗎?
他可不是個眼瞎的,那位一句話,就能引得自家兒子進國子監的謝公子,自以爲藏的好,可是他卻發現,只要抽空,那位謝公子的目光就隨着莫小姐轉。
說起這莫小姐,李墨白這輩子從心裡佩服的人不多,可是這位莫小姐卻是打心底佩服,心肝兒玲瓏不說,長得也是好看,簡直是才貌雙全的代表人物。
與邱如虎等人打交道的這些日子,隱約也探的姚麗娟等人的事情,李墨白是個草莽出身,沒有世俗之見,心裡不但沒有輕視姚麗娟等人,反而越發的敬佩。
所以,那想與邱如意結親的心思倒是越發的濃厚了,吃過苦,又懂得感恩的女孩,日後纔會更明白家庭的重要性,對家庭更願意付出。
探了邱如虎的口音,見姚家似是有意玉成,那禮物送起來,就越發的如流水。
於是,如意妹子,在九歲芳齡,隱隱已經名花有主,倒是兩位高齡的長兄和長姐,還不曾花落有主。
過了半月,就到了錦好進學的日子,雖說有着謝明覃的面子,可以入學,但是該走的過場還是要的。
錦好手裡有入學面試的牌子,門房上,也不攔他們,一人考試,居然有二人作陪,一行人進來德馨女子學院,便見一條大甬道,路邊有一立碑,上刻“明智”二字,看來應該是這條路的名字。
孝心的擡眼,這學院擔着皇后一個名聲,就是不一樣,琉璃瓦、硃紅柱、石青地。
抄手遊廊下百花齊放,諸般顏色被雨水浸潤,越發的嬌豔。
樹木成蔭,地方寬大,被身着墨灰色的學子引道走甬道盡頭,路西邊一間院落方纔停下,指着門坊上面剛勁峻拔又不失方潤的一個“試”字,道:“這裡是侯試房,幾位進侯試房等着,叫到莫小姐的時候,莫小姐再進試房。”
試房,如其名,就是面試的地方,別以爲這試房誰都有機會進。
德馨女子學院的試房每年能進的人也就五百人上下,而能真正進來的也就不過五十名左右,真正兒的難進。
錦好今日穿了一套撒花百褶裙,姚麗娟早早起牀梳了個雙髻,插着一支翠纏銀梅花簪,顯得清雅而俏皮,她以爲來學院是爲了研習禮儀和琴棋書畫,而不是來爭奇鬥豔的。
一家四口進了侯試房,說是侯試房,其實更應該說是寬大的廳,裡面放着近百張的椅子,而且兩邊各有廂房。
等到主僕三人進去的時候,發現裡面花團簇錦,數十名衣着鮮亮的少女在裡面說話。
顯然都是來面試的學生。
每個人身邊都帶着丫頭伺候着,一時間,這侯試房,居然有種人滿爲患的景象。
錦好環視的一眼,沒有一個人是她面熟的。
心裡暗笑,不知道這裡面有多少人是和她一樣,走過場的。
“你是……”錦好剛剛尋了一張椅子落座,身邊就突然想起女子的嬌聲,錦好轉頭看去,就見一位穿着粉色縐裙的少女,面容清秀,身材柔弱,洋溢着淡淡的笑容,帶着善意的詢問。
錦好本着伸手不打笑臉人,再加上日後要在這裡度過五年的時光,自然願意結交朋友。
女子學院入學的年紀不等,但是女子及笄之年,就算是畢業,錦好錦好正好十歲,算算要在德馨女子學院呆上五年。
“我是莫錦好。”此話一落,就聽見一陣陣的抽氣聲,再然後錦好忽然發現自己成了焦點。
難不成,她的名聲已經傳到京城來了?
不至於吧?
錦好有些莫名其妙的盯着衆人,發現衆人的目光很是奇怪,有好奇,有同情,有憐惜,也有鄙視……
她做了什麼,讓衆人露出這般神色?
不等錦好思索,就聽見一聲尖銳的聲音,在耳邊劃過一道刺耳的痕跡:“你就是莫錦好?我瞧着也不怎樣啊?”
錦好將目光轉向說這話的少女,看了一眼之後,感觸良多。
嗯,長得挺喜感的,膚色發黑,身材顯胖,不過那面容倒是有一份熟悉,略略沉吟一下,心裡有些明白了:“是朱……”
“你出口傷人!”那位身材長得胖胖,臉蛋圓腫的像個包子一般的姑娘,不等錦好的話說完,就跳了起來,顫抖着手指:“如此刁蠻,難怪葉家二公子看不上你,要改娶你姐姐了。”
錦好了悟了,原來此女是葉若謙的愛慕者,只是這話怎麼說的,葉二公子看不上她?她怎麼不知道啊,她印象中這位葉二公子爲了娶到她可是煞費苦心,甚至連不入流的綁架都搞出來了,實在看不出哪裡有看不上她的跡象。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改娶你姐姐了!
難道鬧出那麼多事情來,葉三夫人還同意娶莫錦玉。
錦好心頭微動,總覺得這葉莫兩家聯姻,有些不太正常。
不過在一羣少女的怒視中,錦好按下心中的疑惑,打起笑臉,問:“我怎麼就出口傷人了?”至於,被葉家三公子看不上的事情,她覺得沒有必要給衆人解釋。
“你……你還想狡辯,你罵我是豬……”那黑胖小姐環視了衆人一眼:“不信,你問問大家!她們都聽見了。”
“噗!”人羣中有人笑出了聲,錦好擡眼望去,是位妙齡少女,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風姿爽朗。
錦好瞧了一眼,嘴角亦勾起弧度,有點想笑:此黑胖少女雖然看起來刁蠻,囂張,可是這心性兒卻不讓人十分的討厭,還有幾分純真。
故而,有些好笑道:“我沒有出口傷人,我是想說你是朱家小姐對不對?”
那黑胖少女頓時傻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瞪的老圓:“你怎麼知道?”
錦好笑道:“我見過朱二小姐。”
那黑胖少女,聽了朱二小姐四個字,臉上閃過一絲厭惡,卻小聲嘀咕着:“物以類聚人以羣分。”若不是錦好耳力好,靠着又近,只怕就聽不見黑胖少女自言自語。
看來,朱家也不是什麼太平世家。
她隨即冷笑,大宅門裡有幾家是太平的,男人總是一廂情願,以爲妻妾能夠一家歡,左擁右抱,三妻四妾,坐享齊人之福。
卻不過是自欺欺人,那麼幾個女人,爲了爭寵,爲了財富,爲了日後孩子的利益,怎麼能和平相處。
這般一想,倒也激起雄心萬丈,一心想要日後某國女官做做。
黑胖少女朱五小姐朱丹鳳,瞧着眼前少女顏色嬌豔,臉上閃過一絲妒忌,暗暗將二人的相貌做了比較,心裡越發的不是滋味,在家裡時常收到那人美貌的刺激,現在還有面對一張幾乎是完美無缺的臉,是個女子,心裡都不會有好滋味。
只是心裡對那市面上流傳的葉三公子瞧不上錦好一說,有了懷疑:眼前的少女,絕色嬌豔,雖然年紀尚小,可是那五官已經成型,即使身穿尋常衣衫,卻也遮不住那豔光泠泠,和骨子裡的嫵媚風流,她身爲女子都有些無法抗拒,更何況男子。
“我記得你父親並非三品官位,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朱丹鳳用一種居高臨下的高傲態度追問錦好。
此言一出,衆位少女頓時用一種你是不是走錯了的眼神看錦好。
“我會出現在這裡,自然是接到書院的通知。”錦好避重就輕,笑着回答。
“你是不是看錯了?你祖父不過是四品少卿,父親還未出仕,怎麼可能收到書院的通知?”朱丹鳳不信,拔高聲音,足夠讓身邊的人聽得明明白白。
“的確,我也有些不敢相信,可是那通知上的的確確讓我過來面試。”錦好淡淡的點頭,不想再和朱丹鳳糾纏,不過就是一個見不得必然好的小丫頭,她懶得計較。
朱丹鳳被錦好噎了一下,瞪了錦好一眼,還想說什麼,只見穿着那喊號的女子,叫了三個字:“莫錦好!”
“來了!”錦好立刻打起精神,應道,然後在衆人的注目中,進了裡面的試房。
試房裡有坐着三位主考官,其正中位坐着的是位六旬老者,頭髮花白,面目慈善,眉帶端狀,一旁坐着一位中年文士,溫文爾雅,氣度不凡,而另一旁的考官,卻讓錦好一怔。
卻是個年輕的婦人,頂多二十七八歲的年紀,長相算的上清秀,雖然說不是什麼明麗動人的家人,但是俗話說的好,腹有詩書氣自華,有這麼一類人,雖然長得不算特別的漂亮,可是她到哪裡,哪裡都會成爲一道明媚的風景線。
眼前這位清秀的夫人,顯然就是這樣的人,如同一株孤傲清冷的空谷幽蘭,周身散發出一種冰冷的氣質,而且錦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當這位婦人的目光飄過時,她居然能感受到莫名的敵意。
錦好有些不解了,她不過來京城一月左右的時光,怎麼就四處樹敵了,剛剛那位朱小姐,已經出乎她的意料,而這位氣場強大的婦人,不用說,更是莫名了。
錦好心裡雖然疑惑萬分,面上卻是絲毫不顯,乖巧的給衆人行禮,那位下巴上有着三寸白鬚的老夫人,捋了一把鬍鬚,上下打量了錦好一番,才道:“今年入學面試的內容是,德,書,畫,若是可取,就能進學院唸書。”
錦好恭敬的點頭:“請先生出題。”
那老夫人原本心裡還因爲謝明覃走後門的事情,不爽,以爲錦好是個不學無術,靠着幾分美貌迷惑謝明覃的,可是現在見她不過十歲左右的模樣,卻是態度恭謙適度,應答有理,眼中就露出一份讚賞:看來八皇子這一次總算良心發現,知道惜才,沒有胡鬧。
老夫子話落,就聽見那婦人清冷的聲音響起:“可讀過《女誡》?”
錦好恭敬點頭:“母親教授過。”
“那可記得《女誡》中的夫婦之意?”
錦好繼續點頭,恭敬道:“記得,女誡曰:夫婦之道,參配陰陽,通達神明,信天地之弘義,人倫之大節也。是以《禮》貴男女之際,《詩》著《關雎》之義。由斯言之,不可不重也。夫不賢,則無以御婦;婦不賢,則無以事夫。夫不御婦,則威儀廢缺;婦不事夫,則義理墮闕。”
前世,她牀頭放着的就是女誡,不敢說倒背如流,可是正背下來,卻是半點困難也沒有。
那婦人面色一怔,顯然沒有預計到錦好能一字不差的背下來,連個挑刺的地方都沒有,眼睛微眯,冷言道:“聽說是個有才的,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那你可記得全文?”
錦好察覺到這位婦人似有刁難之意,而老夫人和中年文士似乎都不贊同的看向那婦人。
錦好故作無知,只是一字一句背了起來:“……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臥之牀下,弄之瓦磚,而齋告焉。臥之牀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
到最後,是一字不拉的背了下來,心裡想着,這次總該沒話說了吧!
那老夫子似乎對錦好很是滿意,誇讚道:“難得,極爲難得,年方十歲,就能背出全文,是個難得的,。”
那中年文士雖然什麼話沒說,卻也不住的點頭。
倒是那婦人,臉色越發的冰冷,顯然是因爲沒有刁難住錦好而不快。
微微一愣之後,又道:“既然能背上,可知其中的深意,你細細解說一番。”
錦好聽了這話,心裡就不太舒服了,瞧這婦人的意思,似乎是擔心她的婦德一番。
不過,她這人一向是遇強則強,今兒個還就真頂真了起來,好在前世《女誡》這東西,王氏和佟湘玉作爲束縛她手腳的利器,沒少教她,當下駕輕就熟,娓娓道來,即使那婦人有心刁難,到最後也只得閉嘴。
德,這一項,錦好以完美的姿態收場。
接下來,考的是書。
是那中年文士出題,那人當即揮毫,寫了一首長詩,錦好雖然覺得這首長詩從未見過,怕是眼前這位文士的大作,不過見那長詩字體結構較寬,算得上標準的正統的楷書,不過其中卻還隱隱流露出隸書的味道,每一筆每一畫之中,都有書寫之人那種長年累月之中所積累下的韻味,算的上不可多得的好字。
錦好心裡掂量着,若是將這幅字拿到店鋪裡寄賣,百八十兩的銀子,應該不成問題。
那中年文士見錦好看了半天也不發表意見,反而像是看的有些入迷,遂即笑着道:“莫錦好,莫要發呆了,還是說說你的意見。”
看樣子,是要錦好評論這書法的精髓。
錦好被喚醒過來,擡頭,認真的說了八個字:“至剛鐵畫,骨氣洞達。”
這八個一出,那老夫人頓時叫了起來:“妙,絕妙!”捋着鬍子細細品味着這兩個第一次聽到的詞語,越發覺得評到了要點。
而那中年文士雙目陡然驟亮,看着錦好大有知音之意。
說真話,錦好這話雖然說含了三分溜鬚拍馬之意,但是剩下的七分的確是敬佩之心,那字體筆畫勾勒之處,剛健有力中透着隨意圓滑,若不是日日練習,數九寒冬,不曾停息,怎麼能處理的如此正而不歪,滑而不飄。
那中年文士嗎,收了自己的字,又用上了一張剡藤玉葉紙,準備好筆墨,招手,讓錦好過去:“你寫給我看看。”
錦好微笑點頭,大大方方繞道中年文士的桌子後,那中年文士起身,讓了錦好落座,自個兒站在一旁,倒是坐起了伺候筆墨的小廝來。
錦好微微沉思一番,想了片刻,然後一氣呵成的寫道:“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數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用君之心,行君之意。”
待到錦好放下筆來的時候,中年文士就迫不及待的拿起她的大作,仔細的欣賞起來,眼中的喜色怎麼都遮掩不住:不用說,書這一項,自然也是圓滿的告終了。
至於最後一項——畫,錦好更是半分不擔心,她是刺繡高手,自然對畫不陌生,等到那老夫子瞧見她畫下的《靜夜思》時,一連叫了五個好。
也和中年文士一般,順手將她的話拎起來,輕輕的吹乾了上面墨跡,笑盈盈地道:“留着給日後學生臨摹用。”
錦好此時提着的心是完全放了下來,看來入學之事算是定了下來。
等到出試房之時,那中年文士和老夫子居然一起將她送了出去,笑容滿面,倒不像是送面試的學子,倒是像送學友一般,落在侯試房,衆位小姐的眼裡,又覺得暗暗稱奇:這些學究們,大多清高的很,一向不太買賬,只對真心有學問的敬佩,怎麼這莫錦好能得此優待?
要知道,就是公主入學,都要進行面試,也從未聽過有如此禮遇?
不想高調的錦好,在入學的第一天,就狠狠地高調了一番。
回到家裡,就見一家人早就翹首以盼,伸長脖子在等她了,見到她回來,全都圍了上去。
“如何了?”姚麗娟激動的抓住錦好的小手。、
雪蘭得瑟萬分:“夫人放心好了,小姐出馬,萬無一失!”
一聽這話,邱如意就跳了起來:“二姐姐過了面試了,二姐姐,過了面試了……”雖說有謝明覃這般強烈的後門,可是心裡還是不踏實,畢竟德馨女子書院的名聲在那裡,規矩在那裡。
“好兒,好兒……我好開心,現在心裡終於踏實了,也覺得真切了,你能進德馨女子學院了,母親……歡喜的不知道要怎麼說了……我好開心,好開心……”
好的開頭是成功的一半,日後若是錦好真的能拿到那女官的名額,也算是一個強烈的保障了。
錦好心裡也很高興,不過從德馨女子學院到家裡,這麼長的一段路程,她這情緒已經平靜了許多,見姚麗娟高興的語無倫次,就打趣道:“瞧母親高興的這樣子,我這心裡也高興,若是天下有女子科舉,女兒也去考個狀元回來,讓母親好好的歡喜,歡喜。”
姚麗娟瞧着自個兒的孩子,怎麼看怎麼舒服,怎麼看,怎麼覺得好,想到自個兒和離,雖然當時錦好哄她說,和離之後,錦好的婚姻,她能做主,可是天下的道理在哪裡,女兒即使在她身邊教養,可是真正在婚姻上能拿捏錦好的是莫家,是莫二老爺未來的繼室,所以,她才一心想要錦好進德馨女子學院。
當然,她是絕不會讓自個兒的女兒隨意被人賣了,錦好的親事,她早就做了安排,現在一切也只有等着東風了。
姚麗娟是天下慈母的代表,她的心思很好猜,其實也不指望自家的孩子有什麼大出息,只要能過得好好的,倖幸福福的,就好了。
現在錦好能進德馨女子學院讀書,日後就算莫府想要再賣錦好,也要掂量掂量,而錦好就算是嫁到別人家去,也多了一份保障,有什麼比這還讓她高興的呢?
家裡現在三個孩子,邱如虎,邱如意的婚事,自個兒這個做母親的完全做的了主,她到時候,一定讓這二人挑個自個兒喜歡的,就是肚子裡的孩子,日後的親事,也是她能左右的,唯有錦好這裡她使不上力,現在終於放心了不少。
錦好兄妹三人,見姚麗娟突然之間就掉眼淚了,忙都圍着她輕聲安慰起來,讓她想着腹中的孩子,這才讓姚麗娟收了眼淚,錦好又用帕子幫着擦了擦眼角。
邱如虎瞧着一家人,心裡暖洋洋,笑道:“母親,二妹能通過德馨女子學院的入學考試,這可是件大喜事,不如今兒個咱們去南街那家得意樓,一家人好好的慶祝一下。”
姚麗娟哪有不贊同的道理,立馬應了下去,一家人坐着馬車,就往得意樓去。
等到一家人用好餐,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進了家門,就見謝明覃端坐在客廳。
見到錦好等人回來,巴巴兒的迎了上來,倒是有幾分主人的味道,圍着錦好上上下下打量了幾圈。
然後,搖着手裡的扇子,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語氣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真個沒想到你還有這等本事。”
想到今兒個那兩個酸儒那感激涕零的模樣,他現在渾身都不舒服,這些年這些酸儒見到他,哪一次不是橫眉冷對的,可是這一次,居然差點感激的跪在他面前。
想到那酸儒的感動的模樣,謝明覃打了一個寒顫,他還真的不適應突然變臉的他們。
謝明覃爲了表示對錦好順利通過入學的獎勵,送了她一塊紅絲硯。
錦好吞着口水,看着謝明覃手裡的紅絲硯,心裡暗暗嘀咕:怎麼京城人士,都喜歡送這紅絲硯,這手筆是不是太大了點?
不過這一次,她沒推辭,一來,她自認爲和謝明覃之間算是朋友,嗯,朋友之間有所饋贈,其實也算不得什麼……雖然,她也覺得這饋贈是大了點,好吧,她承認,這饋贈還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二來,她也被某位人比花嬌的公子給嚇到了,若是再因爲她的拒收,導致什麼不可測的後果,若是在扔出去,可沒有那麼多的好運氣,讓這等稀世珍寶繼續不損一毫了。
收禮的收的憋屈,可是送禮的卻是送的開懷,見小佳人,緊緊的將那紅絲硯摟在懷裡,還以爲對方喜歡的不得了,美滋滋的離開。
姚麗娟瞧着謝明覃的身影,眼神一怪,有心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最後只等一嘆:人是不錯,可是那家庭……
還是算了吧,她的女兒,不求富貴,不求顯達,只求一心一意。
這般想來,還是金家哥兒比較好,知根知底不說,而且和大嫂有着那麼層關係,日後錦好進門,瞧在大嫂子的面上,也不會錯待錦好。
姚麗娟算了算時間,眼看着秋試也快了,說不得這幾日,翰林這孩子也該到京了。
因爲錦好順利的入學,姚家的好氣氛一直延伸到晚上,破天荒的,姚麗娟準了錦好等人飲用了些果子酒,即使這般,不善酒量的錦好和邱如意入睡前,都有些微醺。
待到半夜醒來時,不曾想喝醉了的滋味,實在難受,夏日有些悶熱,再加上這酒醉後的浮躁,錦好無心睡眠,就輕手輕腳的起身,出了房門,進了涼臺,打算坐上一會。
夏夜的風,帶着幾絲涼爽,吹得她那暈乎乎的腦袋,靜靜的清醒過來,幾隻螢火蟲在她的手邊飛過。
或許是夜色太美,或許是月色太柔,她難得起了童心,居然伸手去捉那螢火蟲,輕輕的壓抑的笑聲,從她的嘴角一點一點的傾瀉,帶動了如水般的輕柔。
女子的發,因爲入睡,早已散開,月色下顯得異常柔黑,輕輕轉動中,露出了白膩的脖頸,笑容盈盈,露出酒靨,朱潤晶瑩的脣,在月光下閃着瑩光,越發的襯得那張臉滑嫩如玉。
“五小姐!”
驟然響起的聲音,驚得錦好差點扭到腳,可謂是嚇的不輕,想要攻擊,卻發現此刻身上毫無利器,卻依舊厲聲喝道:“誰?”
黑暗中的那人似乎鬆了一口氣,說道:“五小姐,我是葉若銘。”
因爲是熟悉的人,倒也在下一刻讓她放鬆下來。
錦好轉身看去,恰逢一陣晚風襲來,長長的披帛輕輕被夜風吹起,耳垂上的小小蝶翅在夜色中劃過一道銀光,柔和的月光映在她俏麗的小臉上,一瞬間,她的身姿仿若一隻蝶影劃過了葉若銘的心間。
“大公子?”錦好有些不解,葉若銘怎麼會半夜出現在她的院子裡。
她眨了眨眼睛,壓下心頭的怒氣:“大公子,深夜到訪,有什麼要事嗎?”
不知道是不是錦好的錯覺,涼臺上閃出來的那人,常年冷漠如冰的臉上,居然閃過可疑的紅暈。
葉若銘苦笑:“五小姐莫惱,在下是今日得知五小姐順利過了德馨女子學院的面試,想要給五小姐道賀的。”
頓了頓,又遲疑道:“因爲我最近得了個秘密的差事,不能露面,故而纔在夜晚出現,驚到五小姐,實在抱歉。”
錦好聽葉若銘如此說,倒是信了,這人人品磊落,她是覺得可信的。
倒也沒有出聲大叫,免得惹上是非,再說也不是沒有和葉若銘獨處過,倒也不是太不自在。
葉若銘此時倒也覺得自己行爲過於魯莽,當日雖然不得已共處一室,那只是權衡之計,今兒個自己卻像是中了魔一般想要見她一面。
葉若銘藉着月光,看着錦好那漆黑如古井般的眸子,此時正帶着寒意瞧向他,聽她語氣強壓下去的怒氣,顯然是因爲自個兒是她的救命恩人而忍着。
他覺得有些無奈,咬着脣,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遞給錦好:“五小姐,這是在下的賀禮。”
錦好下意識的接了過來,手下那熟悉的滑膩感,讓她有些哭笑不得,有些發呆道:“紅絲硯?”
又是紅絲硯?
什麼時候,這等價值千金的東西如此氾濫了?
葉若銘見她神色在夜色中顯得有些嬌傻,整個人也分外的嬌弱,心中一柔,不自禁上前一步,柔聲道:“你去德馨女子學院讀書,有塊好硯臺,是必然的。”
錦好見他一片真摯之情,居然深夜冒着極大的危險送來賀禮,一時間心裡倒是有些感動,想起當日他的傷,不由得問了一句:“大公子,你當日的傷可好了?”
葉若銘原本正準備離開,聽得錦好這話,步子一頓,臉色微和,語調也自然了不少:“多謝五小姐關心,身上的傷勢已經無礙了。”
“那就好!”錦好遲疑了一下,繼續道:“既然大公子今日有密差在身,當以安全爲重,我這裡……請大公子日後深夜莫要再來!”
葉若銘快要成親了,自己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和他牽扯下去,沒啥好結果。
錦好畢竟不是真正的十歲少女,葉若銘對她的另眼相看,她還是有些感覺的:畢竟再好的朋友,也沒有深夜送賀禮的道理,而且還是有密差的情況下。
有些事情,既然沒有結果,就不能曖昧不明,當斷則斷,快刀斬亂麻!
否則,日後傳出一絲半語的流言蜚語,莫要說她,就是母親和如意的名聲都會受損。
葉若銘見她忙不清的想要撇開自己,就好像自個兒是毒蛇猛獸一般,眼神一暗,隨即道:“多謝五小姐提醒。”
說罷,整個人就飛上屋檐,消失中夜色中,明明是靈巧的身影,不知道怎麼的,就透着幾絲寂寥。
而錦好則看着他的方向,久久的嘆息一聲,悠長的嘆息聲,在夜色中,也多了幾分寂寥。
------題外話------
終於趕上了,老激動啊!
俺手提又罷工了,好在沒過保質期,廠家說寄回去,免費換屏,呵呵……省下一筆開銷,老樂和,即使被吞了六千多字,紅塵還是笑呵呵!
正在修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