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顧南衣歸,蘭翊舒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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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不見的?”

外婆脾氣雖然有些急躁火爆,但並不是那種粗心大意的人,這麼重要的東西,她肯定會小心收好的,怎麼可能說不見就不見了呢?

她今天來定國公府,一方面是爲了秋禾的事情找二表哥問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另外的話,就是詢問一下雲氏丫鬟的事情,她現在正之用人之際,尤其流朱受了傷,她身邊一個用的人都沒用,最最重要的,還是這嫁妝清單,有了單這憑證,她才能將母親的陪嫁全部拿回來,不然的話,方姨娘肯定會作假抵賴的。..

“我一直將它放在我的梳妝盒裡鎖着的,後來好好的居然不見了,什麼時候掉的我都不知道,漓兒,你要這嫁妝單有什麼用?”雲氏以爲那些東西都是蘇心漓自己保管着呢,所以清單掉了就掉了,她也就沒在意。

好好的就不見了,而且連什麼時候掉的都不知道,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定國公府出了內賊,這人對定國公府肯定很瞭解,不然的話,怎麼知道外婆藏東西的地方?

重生之後,蘇心漓一直都在懷疑定國公府是不是有內應,不然的話,顏司明不可能在大家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從定國公府出那麼多謀反的證據,這件事情不可謂不蹊蹺。

兩個舅舅,蘇心漓是不會懷疑的,至於她的五個表哥,外公和舅舅對他們一直嚴厲,他們個個都是有責任心又愛護家人的好男兒,蘇心漓也是相信的,那麼值得懷疑的就只有她的舅母和幾個嫂還有就是一些奴才,一般的奴才,外婆的臥室,外公的書房,肯定都是進不去的,而那些有臉的管家奴才都是家生,差不多有定國公府開始,他們就一直在府上的,他們對定國公府向來都是忠心耿耿的,至於兩個舅母,他們嫁來定國公府都幾十年了,蘇心漓最懷疑的還是這些小嫂們。

想到定國公府有這樣一顆隱形炸彈的存在,蘇心漓心裡頭煩亂不安的很,上輩她過於信任顏司明,身邊的都是他的人,他不想讓自己知道的事情,她根本就無從得知,到最後,她還是託了蘇妙雪的福,才知道定國公府抄家顧大哥爲了自己而死的事情,蘇心漓心裡頭懊惱後悔的很,如果當初她也有自己的人脈和勢力,就算只有一丁點的蛛絲馬跡,她想要查出定國公府的那個內鬼,也不至於這樣難,一點頭緒都沒有。

無論是定國公府的誰,她爲顏司明除了定國公府這眼中釘肉中刺,一定會有很大的賞賜,想到這些,再加上夏婉婷那尖酸刻薄的樣,她實在很難對這樣的嫂喜歡起來,更不願在她刁難自己的時候忍讓。

她不能說那內賊一定是她的幾個嫂,或者說就是夏婉婷,定國公府被抄家的時候,她的五個哥哥都已經娶妻了,是後面的幾個也不一樣,但無論是誰,蘇心漓心裡就是有一層隔膜似的,不舒服的很。

“漓兒,你怎麼了?”

雲氏見蘇心漓面色蒼白,不由擔心,“立雪的嫁妝單,桂嬤嬤那裡也有,但是你母親剛過世,她們就被打發了。”

蘇心漓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在聽到桂嬤嬤那裡也有一份之後,一雙漂亮的眉眼卻倏然亮了起來,激動的看向了雲氏,“桂嬤嬤那裡有一份嗎?”

言罷,蘇心漓又不由愧疚起來,當初是她被鬼迷了心竅,纔會聽從方姨娘和蘇妙雪的教唆將對母親和自己一心一意忠心耿耿的嬤嬤給打發了,這幾日她讓流朱私下打聽了一下,桂嬤嬤並沒有死,好像是被方姨娘安排在某個田莊被人看守着,只要人還活着,她早晚都能打聽到她的行蹤,幾乎是下意識的,蘇心漓想到了蘭翊舒,有銀必然就不會差人脈,他要是肯幫忙的話,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吧,要是他能幫自己找到那份嫁妝單,她到時候一定好好答謝,就算再怎麼富裕的人,也不會嫌金銀財寶多的吧。

“你打聽這些做什麼?是不是有人打那批嫁妝的主意?”

何止是打那批嫁妝的主意,那些嫁妝正被某些無恥的人佔據着呢,不過她總會要回來的,但這事暫時還不能讓外婆知道。

“外婆,我讓你幫忙找的丫鬟呢?”

“你讓外婆做的事情外婆哪能不用心啊?”

雲氏吩咐了一聲,院裡很快就多出了二十個穿戴整齊的丫頭,分列站成兩排,雲氏指了指站在第排的四個嬤嬤,“這幾個嬤嬤都會些手腳功夫,若是相府有人敢以下犯上,你只管讓她們,還有這些丫鬟,我讓你二舅打聽過了,並沒有問題,你雲姨已經讓人和他們說了規矩,也調教了幾日,堪堪還是能用的,你看看哪個中意,過會我便將賣身契給你,明日就讓牙婆將人給你送到相府去。”

蘇心漓披着披風,手捧着湯婆,站在門口,將這些人快速掃了一遍,心裡已經有了主意,她緩緩的走下了臺階,長長的披風拖在鵝卵石鋪成的地面上,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貴優雅。

“我知道,你們這些人或許是被逼無奈但心裡並不想爲奴爲婢,我也不勉強你們,若是有想走的就站出來站在右邊,我過會便將賣身契給你們,若是決定留下了,以後就一定要一心一意的跟着我,不管你們是我身邊的幾等丫鬟,只要你們對我忠心耿耿的,有什麼事情可與我直接說,等你們到了適婚的年齡,你們的親事,我和我外婆都會留意,若是你們有中意的也可以直接告訴我,我一定盡力成全,絕對不會耽誤了你們,當然,如果你們跟了我,又貪圖利益心二意的做出叛主的事情來,到時候就別怪我不客氣。”

她給了她們選擇的機會,所以若有一日,她們了自己,就不能找任何的理由爲自己開脫,無論她們說什麼,她都不必心軟。

雲氏看着站在人羣正中的蘇心漓,那樣嬌小柔弱的孩,說起話來卻是字字鏗鏘,眉眼間有一種說不出的神采,陽光下,那雙好看的眼睛就好像明珠似的閃閃發光,孩真的長大了,會收買人心了,也懂得爲人處事的道理了,如果立雪當初能有現在的漓兒一半的心計,或許也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不過老天保佑,漓兒這次被劫雖然兇險,但到底不是全然沒有好處,她終於認清了方姨娘的真面目,她若是堅持幫着蘇博然那混賬扶她做正室,便是她再怎麼反對阻擾也沒用,幸好她開竅了,這樣的蘇心漓,雲氏放心了許多。

蘇心漓的話剛說完,有一半以上的女孩站到了右邊,只餘下了十個不到的女孩在原地站着,這時候,一個眉眼精緻,端莊溫柔的女在蘇心漓的跟前跪下,“我家裡現在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願意跟在小姐身邊伺候,今後只忠於小姐一個人。”

女孩進退有禮,舉止落落大方,蘇心漓看了眼她白皙的手背,那樣光滑細膩的皮膚,並不像是出身貧寒的農家女,尤其是那雙眼睛,看似溫順,卻透着堅毅,繼她之後,她身後的其他女孩也跪了下來。

“你叫什麼名字?”

蘇心漓指了指最開始跪下的女,這十個人中,她的樣貌不是最拔尖的,但是那大家閨秀的氣質,卻是其他女孩沒有的。

她正要問清楚,院的門猛地被推開,程風突然衝了進來,一下跑到蘇心漓跟前,拉着她的手就往外面跑。

“四哥,什麼事情呢這麼急?”

蘇心漓看到許久未見的四哥,自然開心,但她現在正忙着正事呢,“二舅母剛剛還說你出去接朋友了呢,這麼快就回來了,到底是哪個大人物,居然讓我們四公親自去接人?”蘇心漓笑着打趣道。

“你個潑猴,沒瞧見你妹妹辦正事嗎?要帶她去哪裡呢?”雲氏手指着程風,教訓了幾句,從房門口往這外面走,程風見狀,唯恐雲氏像小時候那樣揪他的耳朵,不由急了,“顧——顧——”因爲跑的急,他氣都是喘的,根本說不出話來。

蘇心漓見他還是和以前一樣風風火火毛毛躁躁的,不由笑出了聲,程風深吸了一口氣,已經緩過勁來,擡頭再次看向蘇心漓,“顧大哥回來了,在梅園等你呢。”

顧大哥?蘇心漓臉上的笑容僵住,傻傻的盯着程風,喃喃的問道,“哪個顧大哥?”

她的眼眶一下就紅了,說話的聲音差點連她自己都聽不見。

“還能有哪個顧大哥,當然就是忠勇侯府的顧南衣顧大哥了,小時候說要娶你的那個顧大哥了。”

蘇心漓手中的湯婆一下就掉在了地上,程風看着自己呆呆傻傻的妹妹,覺得自己的手背好像被冰涼的液體打了一下,他一直都盯着蘇心漓看,沒反應過來呢,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蘇心漓已經掙開他的手,提着拖地的披風,留下一院的人,朝着梅園的方向飛奔而去,身後雲氏拉着程風說了什麼,她一句也沒聽見。

蘇心漓跑的很快,冬日的冷風颳在臉上,她眼底的水霧好像凝結成冰了一般,模模糊糊都有些不大看得清,她好幾次都被絆倒了,摔了兩次,和定國公府的下人也撞了好幾回,但是蘇心漓卻沒爲此停留,她的腦海不停盤旋着的就只有蘇妙雪在她臨死前說的那句話。

“說來,顧將軍對妹妹真是一片癡情啊,知道妹妹的事情之後,未經傳召連夜就從邊關趕了回來,爲表忠心,刺瞎雙眼不說,還生生將自己的心從身體裡面取了出來,可算了卻了皇上的一樁心事。”

上輩,自顏司明爲帝之後,外公舅舅和顧大哥好幾次請辭,但是都沒有被准許,顏司明一登基,就將顧大哥調到了僻遠荒涼,環境惡劣的地方駐守邊境,她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沒見到顧大哥了,她都快忘記他的臉了,他手握二十萬大軍,那些將士一個個對他忠心耿耿,如果不是爲了她,顏司明又怎麼可能輕易除了他?如果不是因爲她的請求,顧大哥那樣淡泊的人或許一輩都不會走上仕途,那樣的話,他也不會被顏司明盯上。

想到顧南衣,蘇心漓滿心都是無法抑制的愧疚,想到他的死,更是泣不成聲,直到快到梅園了,她才努力剋制住自己氾濫的眼淚,更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來。

梅園的花兒開的正盛,老遠就可以聞到清新淡雅的香氣,還沒踏進梅園,就看到了滿枝的紅色,地上飄散着的也是梅花的花瓣,在這樣的寒冬臘月傲然盛開着,那樣的顏色,說不出的嬌豔多姿,母親生前最愛梅花,還未嫁人時,一下了雪,她就領着丫鬟來這裡採集雪水封藏着,等到來年再拿出來給外公外婆煮茶,她雖然已經過世年了,但這裡的梅園始終都在,外公外婆他們看着雖然會觸景生情,卻始終捨不得讓人毀了這份緬懷。

伴隨着那梅花一起映入眼簾的還有那一片白色的寬大繡袍,簡單而又素淨,沒有一絲一毫繁複的花紋,蘇心漓站在入口呆呆的看了那背影許久,草背過身擦了擦眼淚,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蘭翊舒剛好從外面進來,程紹偉有要事離開了,讓他的程謙來招待他,程謙一聽他是妹妹的救命恩人,自然是萬分感激,十分的熱情,正值府裡的梅花開的最美的時候,他便領着蘭翊舒一同到了梅園,一交談,書呆似的程謙對蘭翊舒的問和見識是敬佩不已。

蘭翊舒剛到了梅園,便瞧見蘇心漓,她面對着自己的方向站着,頭卻是低着的,看不清臉,蘭翊舒正要開口叫她,她已經直起了身,那雙漂亮媚眼水霧濛濛的,在陽光下有些反光,眼眶紅紅的,似乎是剛剛哭過,蘭翊舒看清了蘇心漓,一心都在顧南衣身上的蘇心漓卻沒有注意到蘭翊舒,她轉過身,又在原地傻傻的站了許久,才向梅林深處走去。

蘭翊舒向着入口的方向走了幾步,除了那和四月份的桃花一般爛漫的梅花,也看到了那純白的寬大衣袖,那是男人才會有的着裝,而蘇心漓,正盈盈的朝着她的方向走。

程風上前,想要追着蘇心漓一起進去,被蘭翊舒制止。

蘇心漓走的很慢,每向顧南衣的方向靠近一步,她的心就會緊張一分,她迫切的希望看到那張在記憶中已經漸漸模糊的臉,證明那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場噩夢,但她的內心又惶恐不安的很,她害怕將顧南衣再次捲入那無休止的鬥爭。

蘇心漓長長的披風在滿是梅花花瓣的地面上拖出長長的弧,一直到可以看到顧南衣整個背影的地方,蘇心漓強忍着,壓抑着,可她還是覺得眼眶熱熱的漲漲的。

一襲纖塵不染的白衣,身上沒有任何的裝飾,甚至於,衣服上也沒有任何其他顏色的花紋,一頭烏黑的長髮僅用一根棕色木簪挽起,一如她記憶中的那個人,簡單的不能再簡單,質樸的不能再質樸,而那些恰恰從枝頭上飄落到他肩上的梅花則成了唯一的裝飾,他背對着自己站着,低着頭,雙手不停的忙碌着,似乎是在編織着什麼,落在自己眼中,則是一道亮麗的不能再亮麗的風景線,美麗的有一種爲不真實的感覺,蘇心漓看的眼睛都有些花了,她感覺腳下的地都在動,所有的一切,就好像幻境般不真實。

她欠了最多的人就是顧南衣,那麼重的恩情,就算她用一輩去償還,也遠遠不夠。

蘇心漓緩緩上前,走到顧南衣的身後,伸手取了朵他肩上飄着的梅花花瓣,放到鼻尖聞了聞,經歷了幾冰雪洗禮的梅花,那淡淡的香氣有一種說不出的清冽,十分的好聞。

蘇心漓深吸了口氣,脣邊有淡淡的笑意溢了出來,“顧大哥,你聞聞,真香。”

顧南衣這才轉過身來,雙手在身後放着,方纔還模糊的臉,一下變的清晰起來。

略有些清瘦的臉頰,不是那種潑墨色彩濃的帝王霸氣,也不是顏宸璽那種人比花嬌的豔麗,更沒有蘭翊舒那種渾然天成的尊貴,溫潤的容顏,就好像是冬日山澗的那種溫水,觸手舒服,讓人覺得溫暖,尤其是那雙眼睛,乾淨清澈,就好像不在紅塵中的人,總是無慾無求的。

蘇心漓一直都知道,顧南衣不像這紅塵俗世的人,上輩,她經常會覺得他是天上的神仙,優雅單薄,一身隱與骨髓的對世間萬物的憐憫,但凡是有生命的東西,他便捨不得傷害,哪怕是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或者是家中卑賤的婢女求他,他也會盡全力幫助他們,帝王將相也好,普通的市井之民也罷,甚至於街頭的乞丐,這些人在他眼裡,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可這樣的人,爲了她,雙手沾滿了鮮血。顧南衣七歲的時候得了一場大病,險些喪命,幸好有一德高的世外高人過救了他一命,他說顧南衣與他有緣,便將他帶着離開了忠勇侯府,至今已經有十多年了,忠勇侯府與定國公府是世交,以前,老侯爺在世的時候,經常會帶顧南衣來定國公府,顧南衣與定國公府的雙胞胎兄弟年齡相仿,一來就跟着他們一起與外公舅舅習武,外公和舅舅都說過,他的身體是很不錯的,現在想想,他的那場病來的實在是過蹊蹺,顧大哥的母親早逝,他的父親在第二年就娶了新夫人,新夫人有了自己的嫡嫡女,怎麼可能讓顧大哥擋他們的道?老侯爺寵愛孫,但後宅那些女人勾心鬥角的手段從來都防不勝防。蘇心漓擡手,將手中的花兒送到他的鼻尖,素淨的小臉,笑容綻放,“是不是很香?”

顧南衣低身,湊近蘇心漓的手聞了聞,但是一雙眼睛卻盯着她的臉看,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亮,就像是夜空的星辰,顧南衣很開心,雖然和蘇心漓分開了十多年,但她並沒有因此就與自己疏遠了,他笑着點了點頭,他放在身後的手劃出優美的弧,在蘇心漓的眼前劃過,速很快,等蘇心漓反應過來的時候,她頭上已經多了個東西,顧南衣淡淡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送給你的,喜不喜歡?”

蘇心漓看着顧南衣的笑容,只覺得滿世界的梅花都失了顏色,顧南衣的五官雖沒有蘭翊舒和顏宸璽的精緻,但是他笑起來的時候,會讓人有一種安靜的感覺,彷彿世界都被點燃了。

蘇心漓聽顧南衣說過,他離開的這些年,一直與他的師傅住在山上,過着的是與世隔絕的生活,對這個世界的複雜人心,他根本就不瞭解,金銀玉器,在他眼中,真的就是俗物而已。

蘇心漓擡眼看着頭上的東西,只看到邊緣一朵朵紅色的梅花,她沒有將東西取下來,而是小心的用手摸了摸,笑出了聲,然後點點頭,“喜歡,比我的那些飾漂亮多了,顧大哥的手可真巧。”

她方纔見顧南衣低頭似乎是在編什麼東西,原來是這個。

蘇心漓說話的聲音雖不至於哽咽,卻顫抖的厲害,她收回手,認真的看向顧南衣,笑容天真,指了指自己,“是不是很漂亮?”

這輩,她再不要做傷害顧大哥的事情了。

上輩,顧南衣晚了兩年回來,等他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快和顏司明成婚了,他去相府找她,他讓她不要嫁給顏司明,他說,她嫁給他不會幸福,那時候,她一心愛着顏司明,又與顧南衣分開許久,聽了這話,生了顧南衣很久的氣,顧南衣失落的離開了,如果不是後面有求於他,她或許根本就不會找他,上輩的很多事情,現在回想起來,蘇心漓都覺得可笑不已,那些真正關心她的人每一個都反對她和顏司明在一起,可她卻被他的花言巧語所騙,一意孤行,嫁給顏司明之後,她自己相夫教就算了,卻爲了一個徹底不值得的人將定國公府和顧大哥一起扯進了皇的奪位之爭,落得那樣悲慘的下場,完全是她活該,原就是她該死。

顧南衣看向蘇心漓,見她是真的喜歡,鬆了口氣,認真的點點頭,嗯了一聲,“很美,你要喜歡的話,今後我經常給你編。”

他低頭,溫柔的撫着蘇心漓有些發紅的眼眶,“你怎麼哭了?”

“聽說顧大哥回來,激動了。”

蘇心漓也盯着他看,吸了吸鼻,長長的睫毛如羽扇一般,眼睛一眨也不眨,她擔心,自己若是一不小心閉上了眼睛,眼前這個人突然又消失了,蘇心漓此刻的心情過激動,就好像是被颶風捲起的海浪,完全不能自已,她的內心承載了多多的痛苦和欣喜,但是這些,她都不能告訴別人,只能默默的承受着。

“你的手怎麼了?”

蘇心漓這一動,顧南衣很快就發現了她已經上了藥的傷口,梅園裡梅花的香氣很濃,蘇心漓手上的藥上了有好一會了,藥味基本都散了,所以顧南衣沒聞出來,他也顧不上男女之別,直接就握住蘇心漓的手查看,蘇心漓看着他心疼的樣,再也控制不住,一下撲進了他懷中,雙手牢牢的摟住他的藥,這樣溫暖的懷抱,那樣的真實,蘇心漓一下就紅了眼眶。

老天憐憫,讓她可以重回到所有的噩夢發生前,出現在蘇博然的壽宴上,已經將她人生的第一步錯扭轉回來了,上一世那個失貞病癆的名聲沒有了,以後她要也會一步步的將所有的錯都扭轉回來,這其中最最重要的就是定國公府和顧大哥的命運。

面對蘇心漓這樣的突襲,顧南衣渾身一僵,雙手都不知道怎麼放纔好,半晌,才伸手輕拍着她的肩膀。

蘭翊舒站在梅園的門口,她的一顰一笑,全部落進他的眼底,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幾次見面,她都是從容淡定的,就算是笑,也是淡淡的,淺淺的,清冷疏離,他竟不知道她的笑容竟可以這樣的天真純粹,完全符合她這個年齡該有的簡單,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帶着少女的爛漫,這樣的蘇心漓,和之前在相府的那個蘇心漓,截然不同。

蘭翊舒忽然想到自己剛開始過來時她似低頭抹淚的樣,是爲了他嗎?他抿着脣,瀲灩的眸顏色加深。

“那個男人是誰?”

蘭翊舒終於開了口,看向身後的程謙問道。

“你是說顧大哥嗎?他是忠勇侯府的嫡長,兩家是世交,他祖父與我祖父的感情很好,老侯爺在世的時候經常帶他來我們家玩,兩家人經常開玩笑說要做兒女親家呢,他對漓兒妹妹一直都很好很照顧,還說要娶她呢,但是後來因爲一場病被人帶走了,現在纔回來,都十多年了,沒想到漓兒妹妹與他的感情非但沒有生疏,反而更好了。”

該說的不該說的,程風都說了,說到最後,還感慨了一聲,“不過漓兒妹妹也真是的,都十歲了,怎麼還能和小時候一樣和顧大哥摟摟抱抱的呢,這要被別人看到傳出去了,成何體統!”

程謙不知道蘇心漓的經歷,對於她那種失而復得的心境自然也是一無所知,所以他根本就無法理解蘇心漓那種完全不能自已的激動心情,他是定國公府書讀的最多的,性有些迂腐,和被雲氏罵作潑猴似的雙胞胎弟弟程風那是天壤之別。

男女七歲尚且就不能同席了,這蘇心漓都十歲了,更應該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不過他最心疼的也是這位妹妹,他這樣說,並沒有責怪蘇心漓的意思,其實就是希望蘭翊舒不要將剛剛看到的告訴其他人,一交談,他知道蘭翊舒是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自然不能說的明白,因爲過明白的話都是不好聽的。

“蘭公見笑了,我們程府就統共就這麼一個女娃,她自小就被我們縱着了,不過漓兒妹妹是最乖巧懂事的,許是久沒見到顧大哥有些激動了。”

程謙在提到蘇心漓的時候,口氣溫柔又充滿了寵愛。

“蘭公,我們一起過去吧,我好久都沒見到漓兒妹妹了。”

蘭翊舒回頭看向程謙,神色已恢復如常,淡淡一笑,“蘇小姐與顧公這麼久未見想必有好多話要說,我就不去打擾了,這是之前蘇小姐託我找的東西,就麻煩程公代爲轉交了,我有事,先告辭了。”

蘭翊舒說着,從衣袖內取了本書遞給程謙,拱了拱手。

“蘭公,你救了漓兒的命,那就是我們整個定國公府的恩人,馬上就到午膳的時辰了,既然登門了,吃頓飯再走吧。”

在看到蘭翊舒的第一眼,程謙就覺得他和自己的妹妹挺般配的,祖母和父親交代了要留他吃飯的,他也沒想到顧大哥會這個時候回來,程謙對顧南衣的印象還停留在小時候,他人挺好的,對漓兒妹妹也好,蘭公和顧大哥兩個人都挺好的,但是漓兒好像與顧大哥更親近一些,程謙見蘭翊舒去意已決,也不勉強,接過蘭翊舒手中的書,“我一定會親自交給妹妹的。”

蘭翊舒點點頭,眼角瞥了眼梅園的兩人,他們已經分開了,他自信的勾了勾脣,再看向程謙的時候笑意濃了幾分,“我初來京陵,人生地不熟的,下次請程公喝酒,還請你一定賞臉不要拒絕。”

程謙謙和一笑,口氣卻堅定的很,“我正愁閒暇沒人陪着一起小酌呢,蘭公有此意,那是再好不過了。”

暫且不說蘭翊舒是蘇心漓的救命恩人,他自身的條件就已經讓他心生交往之意,一表人才,彬彬有禮而且又有才,要是他真對漓兒妹妹有意,他也可以趁此機會多多交往看看他的人,然後再做斟酌,他的漓兒妹妹,要嫁的話一定要嫁這世間最好的男兒。

蘭翊舒離開定國公府的時候,齊磊已經將馬車停在那裡候着了,看到他出來,迎了上去,恭敬的叫了聲,“公。”

蘭翊舒點點頭,快速上了馬車,馬車一離開定國公府的範圍,蘭翊舒緩緩的開了口,“查一下顧南衣這人,然後讓人跟蹤他。”

顧南衣這名字對齊磊來說絕對的陌生,齊磊雖然好奇,但他和齊雲不一樣,他從來只是服從命令,從不會將爲什麼字掛在嘴邊。

“呆,發什麼呆呢?”

蘭翊舒離開之後,程謙就對着他給的書發呆,蘭公說這書是之前漓兒妹妹託他找的,但他不是今天才救得漓兒妹妹嗎?難道他們先前就已經認識了?剛剛他請蘭公來梅園賞梅,他是欣然答應的,沒聽說有什麼要事要忙啊?難道他是看到漓兒妹妹和顧大哥在一起吃醋了?所以生氣的離開了?

程風來的時候,程謙正爲蘭翊舒的去因糾結着,對於方纔自己的猜測,他越想越覺得可能,就在他接近答案只有一步之的時候,後腦勺忽然被人用力的敲了一下,程謙一驚,回過神來,轉身就看到那張幾乎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正湊近自己,不是自己的雙胞胎弟弟程風是誰?

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臉很快板了下來,“誰許是對我動手的,沒大沒小的。”

程謙深知自己弟弟的脾氣,打小他就與顧大哥親近,一心想讓漓兒妹妹嫁給他,他要將蘭公和漓兒妹妹的事情告訴他,以他的脾氣,指不定會從中作梗,蘭公那樣的人物,哪有女會不動心的,要是妹妹喜歡的人是他有程風這樣一個破壞王可怎麼好?

“想什麼呢?我聽祖母說你正招待救了漓兒妹妹的貴客,他人呢?”

程風邊說邊四處張望。

“已經走了。”程謙說完,哼了一聲,“什麼呆呆的,長幼有序,我是你的兄長,你要叫我哥哥!”

“我們兩個是同時出生的,我憑什麼叫你哥哥?你不就比我早娶妻嗎?你有我高嗎?你有我壯嗎?你有我聰明嗎?書呆一個!”

平日裡,程謙和程風是和和睦睦的,但只要一牽扯到長幼的問題,絕對就是火星撞地球,吵架是必不可少的,打架的次數兩個兩隻手也已經數不過來了,梅林裡的蘇心漓和顧南衣聽到他們的爭執,走了出來。

程風一見顧南衣出來了,立馬熱情的跑了過去,“顧大哥,你給評評理,你看看他,瘦的就和猴似的,沒我高也沒我壯,笨的就和呆似的,除了會讀書還會什麼?看女人的眼光更是差到了點,你說說,他哪點看起來像我哥哥了,是人都會覺得他是我弟弟,漓兒,你說是吧?”

蘇心漓抿脣,畢竟多活了一世,現在,她激動的情緒已經漸漸平靜了許多。

她站在一旁,笑而不答,這樣的戲碼,只要程謙和程風兩人同時在家,並且湊到了一起,十有*都會上演一次,看多了,也就習以爲常了,反正就算兩人打了架,之後也會很快和好的。

蘇心漓心裡知道,程風是很在意程謙這位兄長的,雖然相府的男兒每個都會武,就算是像程謙這樣的臣也不例外,一是爲了強身健體,二來的話也是爲了自保,但是功夫有好壞高低之分啊,若要動手,程謙根本就不是程風的對手,但每次,兩人都傷的差不多重。

她覺得好笑,明明是雙胞胎兄弟,可兩人在同一件事情上的態,基本就沒達成一致過。

“誰讓你比我晚出生,我比你年長,在家裡,我是老,你是老四,我就是你的兄長,你就應該叫我大哥。”

顧南衣見兩人劍拔弩張的,想要開口勸架,被蘇心漓攔住,她輕笑着搖了搖頭,“由他們去,馬上就好了。”

這是程謙的殺手鐗,根據以往的經驗,這句話之後,兩人若沒動手,這件事情暫時就休了。

“四哥,你可不許動手,不然的話,二舅該動藤條了。”

程家的加法嚴,當然,這針對的僅僅是這些皮厚的男兒,並不包括細皮嫩肉的蘇心漓,對於這唯一的女娃,他們嬌寵還來不及呢。

程風聞言,就像是霜打的茄,立馬就焉了,雖然他皮糙肉厚,但還是挺怕父親的藤條的,那抽在背上的疼痛絲毫都不會遜色於板打在屁股上的,最痛苦的是,要在牀上躺好幾天都不能動,程風立馬放下自己扎的高高的袖,跑到顧南衣跟前,“顧大哥,你不知道,方纔漓兒妹妹正在祖母的院裡處理事情呢,一聽到你回來了,拉起披風,撒開腿就跑過來找你了!”

蘇心漓擰眉,院裡那麼多的下人,這件事情可不要傳出去纔好,她不悅的看了眼嬉笑着的程風,幸好顧大哥是信得過的人,不然的話,若是稍無恥的,藉此在外面造謠,她的名聲就毀了,不過她知道,程風並不是那種沒有分寸的人,他正是因爲和她一樣堅信顧南衣的爲人,纔會當着他的面肆無忌憚的說這些話,不過這些,他不該讓顧大哥知道,他本就有娶她的心思,若是知道這些,只會更加堅定這樣的想法,而現在的她,又有什麼資格霸佔這樣一個乾淨如梨,高潔如梅的男呢?

此生,她爲復仇而來,她不想再像上輩那樣拖累顧南衣了,她要他,好好的活着,乾乾淨淨的活着。

程謙看了眼手中的書,猶豫了片刻,終究沒有選擇在這個時候和程風唱反調,但內心不忿的他還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程風也知道自己口快了,摸了摸鼻。

“顧大哥,你這次回來還走嗎?”

顧南衣轉過身,眼角帶過蘇心漓,視線重新落在不遠處開的正盛的梅花上,悠悠的嘆了口氣,“我師父雲遊去了,也不知道這輩,還能不能再見。”

師父態堅決,原是讓他一起去的,他掛念漓兒,也想回家見見已經過世的祖父,沒有同意,偷偷留書離開了,師父追上了他,見他去意已決,嘆了口氣,他說,此生他們師徒的情分已盡,然後又說了些連他聽着都覺得莫名其妙的話,便讓他回來了。

“那就是不走了,好了!”

程風就像猴似的,上躥下跳的,十分開心,蘇心漓垂眸,眼中劃過擔憂,若是上輩,顧大哥一直跟着他的師傅不回來的,又怎麼會爲她所累,落得那樣的下場?其實,不回來反而好,那樣的話,顧大哥一輩都是那個笑容包容溫和乾乾淨淨的顧大哥。

“顧大哥看過侯爺了嗎?”

顧南衣沒有回答。

“侯爺這麼多年未見顧大哥,一定很想你了,不管怎麼樣,他都是你的父親,忠勇侯府都是你的家,尤其是老侯爺,顧大哥該先回去拜見他們的。”

“漓兒——”

“四哥!”

蘇心漓毫不猶豫的打斷了程風的話,“反正顧大哥又不走了,我會經常來外祖父這邊玩的,到時候就可以和顧大哥經常見面了,等天氣暖和一些,我們還能像小時候那樣一起去踏青呢。”

蘇心漓擡頭看向顧南衣,嬌俏的模樣天真。

顧南衣點點頭,像小時候那樣摸了摸蘇心漓的頭髮,蘇心漓沒有抗拒,低頭,乖巧的像只無害的兔,然後在顧南衣手離開的時候,對着他甜甜一笑,顧南衣也笑,笑容乾淨純真,就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年,“那我先回去了。”

程風看向顧南衣的背影,爲不忍,直到他離開,纔回頭不解的看向蘇心漓,“漓兒,顧大哥是聽說你在定國公府,特意先趕來見你的,你聽說他回來,不是也很高興的嗎,爲什麼現在又趕他走了?”

“你不知道忠勇侯府那邊正有人等着捉他的把柄嗎?”

蘇心漓擡頭,伸手擋住穿透重重的梅花樹射過來的陽光,她擰着眉,臉色一下變的嚴肅起來,“你和顧大哥兩人騎馬來定國公府來,這樣大的動靜,有心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老侯爺臨死前是叮囑侯爺要侯府交給顧大哥,但老侯爺已經死了,你以爲其他的人會甘心嗎?侯爺的耳根本來就軟,顧大哥赤之心,如果侯爺都不看重不保護他的話,他如何能防的了那些小人的算計?”

程風是聰明,但他自小在軍營長大,接觸的都直腸的軍人,心思也簡單的很,哪裡會那些彎彎繞繞?而且在嚴厲執行一夫一妻制的定國公府,後宅不知道乾淨了多少倍,他們如何能知道後院那些女人的骯髒手段,她現在通透,是用上輩鮮血淋漓的代價換來的。

蘇心漓想,定國公府的男兒之所以能一心爲國盡忠,大概就得益於此,家宅安寧,他們在前線戰場才能安心殺敵。

“顧大哥一直都不在京陵生活,他只有得了侯爺的喜歡,才能在忠勇侯府乃至京陵站穩腳跟。”不然的話,以顧大哥不爭的個性,很有可能就和她之前在相府一樣,便是連下等的奴才都敢在頭上踩上一腳。

程謙和程風兩人都沒有說話,他們看着自己最小的妹妹,總覺得她有什麼東西和以前不一樣了,她依舊沉靜淡然,卻不似之前那般的寡言沉默,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歲月沉澱下來的讓人臣服信服的氣質,但她今年,不過才十,是上次被劫的事情對她的打擊影響大了嗎?

“其實,顧大哥不該回來的。”

蘇心漓揚手,折下了一朵將落的梅花,任由她飄落在自己的掌心,然後落在地上。

“他,並不適合這個地方。”

程風覺得自己的妹妹說這樣的話,有些過涼薄絕情,顧大哥和他師傅相依爲命十多年,兩人的感情很好,他這次之所以回來,很大一部分是爲了漓兒,他是京陵的人,忠勇侯府未來的侯爺,他不在這個地方該去哪裡呢?可當他看到蘇心漓手中飄落在地上的梅花花瓣時,又說不出話來。

蘇心漓轉過身,對着程風微微一笑,“京陵是個大染缸,一到了這個地方,很多事情就身不由己了。”

程風沒有說話,他不能否認,蘇心漓說的都是對了,外人看他們定國公府光鮮亮麗,誰又知道他們的惶恐不安?越是身居高位的人,就越是不得自由,但這裡纔是顧大哥的家,便是家再不好,只要有牽掛,又怎麼可能一直在外?

蘇心漓緩緩走到座落在梅園正中的亭,程謙和程風兩人許久都未見到蘇心漓了,她難得來定國公府一趟,兩個人自然都想多陪陪她,便跟在她的身後。

幾個人都還沒坐下呢,立馬就有丫鬟上前來將四周的厚重的竹簾都放下了,然後迅速點上了暖香,程立雪還未出嫁前,每每梅花盛開,她就喜歡呆在這裡,程鵬雲氏還有她的幾位兄長擔心她被風吹着了着涼了,便將這亭裝扮的就和個小房間似的,溫馨又暖和。

蘇心漓剛坐下沒多久,就有另外一批丫鬟送了茶水和糕點上來,“二少爺還沒回來嗎?”

“已經回來了,在老夫人的屋裡請安呢。”

蘇心漓點頭,“告訴二少爺一聲,說我和少爺四少爺在梅園的亭,這裡不用你們伺候,退下吧。”

蘇心漓親自給兩位哥哥倒了茶,程風和程謙看着蘇心漓那溫柔沉靜的模樣,這張臉,就算看了這麼多年,可偶爾還是會有驚豔的感覺。

蘇心漓將杯中的茶推到程風跟前,“顧大哥能醫會武,若是光明正大的比試,忠勇侯府的人自然不是他的對手,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現在侯爺夫人有自己的嫡嫡女,顧大哥這樣回來,難保她不會使什麼手段,老侯爺過世了,現在的侯爺又是個耳根軟的,劉夫人掌管侯府這麼多年,積威已深,下人們最是會見風使舵的,少不得給顧大哥使絆討那劉夫人歡心,顧大哥心慈,又不是個計較的人,那些人肯定會拿捏着欺負他,軍營若是沒什麼事情,你就經常去忠勇侯府瞧瞧,在那裡住一段時間也是可以的,別讓他受了欺負,若是遇上了侯爺,一定要在他跟前凸顯出顧大哥上進的一面,讓他知道,顧大哥是可堪大用,別整天拉着他做那些不正經的事情。”

程風只覺得自己的妹妹說的每句話每個字都是有道理的,在他的記憶中,漓兒妹妹從來就沒對他說過這麼長的話,他靜靜的聽着,不住的笑着點頭。漓兒這樣聰慧,他看着就覺得放心,以前她那悶葫蘆的性,他們總擔心她在相府受了欺負。

“你這樣擔心顧大哥,直接嫁給他不就好了?”

顧大哥是個有本事的,漓兒又聰明,而且憑定國公府和忠勇侯府的交情,侯爺一定不會虧待了妹妹了,就算那劉夫人想耍花招,估計也有所忌憚,而且顧大哥還有一個做貴妃的小姨,若是有朝一日,朝堂變了天,顧大哥還能帶着漓兒遠走高飛,對於顧南衣,程風是爲信任的,他這樣說,一方面是出於對顧南衣的情誼,更多的還是爲了蘇心漓的將來考慮。

“四哥,今後不許再開這樣的玩笑,爲了顧大哥好,你也少在他面前提我的事情,知道了嗎?”

既然沒有那個打算,蘇心漓當然不希望給顧南衣希望,但是她也捨不得讓他所有的希望破滅。

程風見蘇心漓說的認真,口氣嚴肅的很,便沒有再說什麼。

“漓兒,這是那位蘭公讓我交給你的。”

程謙雖然老和程風斗嘴,非要整個贏,但還是很心疼弟弟,見他這個樣,不由有些不忍,拿出蘭翊舒給他的東西,直接轉移了話題。

“什麼東西?”

蘇心漓疑惑的看向程謙,程謙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蘇心漓接過,翻閱了幾頁。

歸,如意散,水心疸,對於做過一世皇后的蘇心漓來說,這些藥名對她來說,一點也不陌生,全都是後宅婦人常用的藥物,蘇心漓看着那一行行清雋的字,除了藥名和藥效,還有辨別的方法,爲的詳盡,一些註釋還用其他顏色的筆標註了,蘇心漓隨便翻到了一頁,將書舉了起來,放在鼻尖聞了聞,上面還有淡淡的墨香味,蘇心漓聽到自己的心響了一下,她快速將書合上,壓在書頁上的手指微微一震,“他人呢?”

蘇心漓想要當面道謝。

“他說有事離開了。”

程謙有些惋惜的說道。

蘇心漓心頭也不由失望的起來,他幾次出手相助,她卻連他府上哪裡都不知道,想要道謝都無門。

“漓兒你與他認識很久了嗎?”

蘇心漓搖頭,自然的回道,“不久。”

“什麼東西啊?我看看!”

程風說着,伸手就要去搶,被蘇心漓躲開,蘇心漓笑着,直接將東**進了袖口,程風頓時就沒敢有動作了。

小妹已經十歲了,他若她的身搶東西,被祖父祖母還有父親知道了,他少不得得脫一層皮。

“都在這呢。”

程昱凡掀開簾,從外面走了進來,身上還穿着朝服,他一下朝就到夫人那兒請安了,夫人說漓兒來了和他說了幾句話就放他去找人了,他剛出了夫人的院,門外就有丫鬟說蘇心漓在這邊,他衣服也沒換就過來了。

“二哥!”

程謙和程風見程昱凡來了,忙恭敬的叫了聲,蘇心漓的大哥程落駐守邊境,常年都不在家,程昱凡成熟穩重,性格冰冷,不苟言笑,這樣的鐵漢除了在唯一的妹妹蘇心漓面前,那就是個冷麪煞神,程謙和程風對他又是畏懼又是敬佩,程風再怎麼充大,在老二程昱凡面前也不敢放肆。

“老,你的媳婦也該管管了,小妹難得來府裡一趟,她居然當着祖母的面給她甩臉,是要將祖母氣病嗎?”

程昱凡一來就發難,這事雲氏並沒有和他提,但這麼大的事情,相府這麼多的下人,他想知道又有什麼難的?

“出生不高脾氣派頭倒不小!”

程風冷哼了一聲,口氣爲不滿。

一直以來,程風都不喜歡夏婉婷,他是個直性,這一點,就算是在程謙跟前,他也從不掩飾,只是因爲不想程謙難做,從來都不會提及,現在聽說夏婉婷爲難蘇心漓還差點氣到了雲氏,頓時就火了。

“漓兒,你和我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程謙的臉色沉了下來,面色凝重。

蘇心漓便將今日在雲氏屋裡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實事求是的說了清楚,她說話的口氣平靜,聽不出絲毫責怪的意思,更沒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幾個人聽後,面色都十分難看。

“什麼叫阿貓阿狗,她有沒有教養啊,就算是市井的民婦也不會更不敢當着長輩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那可是我們小妹的救命恩人,來我們定國公府,那是要奉爲上賓的貴客,小妹那是和我們親才把救命恩人往定國公府帶的,她有什麼不滿意的,又有什麼資格反對?”

提起夏婉婷,程風就是一肚火,“那人非但沒有所求回報,還給祖父祖母都送了東西,還幫了小妹的忙,但凡他開了那個口,只要是我們定國公府能做的,就該知恩圖報,口口聲聲銀錢銀錢的,難道小妹的命還比不上那些俗物重要嗎?她有本事將定國公府的東西一件件往她孃家塞,就這種吃裡扒外的東西,當祖父祖母是瞎呢?居然還和小妹爭寵!”

程風冷哼了一聲,近一年的不滿都發泄了出來,“她有什麼資格和小妹比,小妹身上好歹留着的可是我們程府的血,當初你要娶她的時候,我就不同意,進門都一年了,肚一點消息也沒有,我們大家給她臉色看了嗎?她倒好,當着祖母的面就敢給小妹甩臉,要祖母當時不在,她是不是準備擺出嫂的派頭對漓兒動手了!”

程風本來就不喜歡夏婉婷,在他看來,蘇心漓和他纔是一家人,要是他的妻敢和夏婉婷一樣給他家人臉色瞧,他必定會毫不猶豫休了她的。

“漓兒你放心,將來我若是娶妻,一定會選對你好的,不然的話,我就不娶,娶了我也休了。”

程風的話雖有些孩氣,但說話的神情和口氣卻爲的認真,蘇心漓笑出了聲,“和嫂過一輩的又不是我,她能喜歡我固然是最好的,但要是不喜歡,也礙不着我什麼事,哥哥們要找,能顧及到我的感受當然是最好的,但主要還是你們喜歡,最最重要的是,不能對我們定國公府有二心,至於其他,她們是你們的夫人,爲我們定國公府傳宗接代,你們身爲丈夫,心疼也是應該的,只要有就行。”

蘇心漓實事求是的說道。

“哥,平日裡你們再怎麼吵再怎麼鬧,我都沒有意見,但是不能鬧到外公外婆跟前,外婆年歲大了,最是經不住氣,若真氣出病來了,到時你可別怪小妹不看哥的面,手下無情。”

對雲氏和程鵬來說,蘇心漓是他們不能觸碰的逆鱗,於蘇心漓而言,何嘗不是一樣!

“我們是一家人,哥哥們又疼我,我自然希望能和嫂們好好相處,一家和樂融融的,也省的哥哥們爲難,她們有那些小心思,我可以理解,但不能做的過分了,這在府裡就算了,要是出去鬧了,別人不定怎麼想呢,今日的事情,所幸沒傳到蘭公的耳中,不然的話,人家會怎麼想我?會怎麼想我們定國公府的人?我們今後還有何顏面去見人家?我和外婆的意思是,在沒鬧出什麼事情之前,找個教引嬤嬤教教她規矩,讓她收斂收斂自己那驕縱的脾氣,哥你的意思呢?你若是不同意的話,這件事情就作罷。”

程謙都有些無地自容了,哪裡好意思說不同意,“委屈漓兒了。”

漓兒多乖巧多懂事啊,怎麼婉婷就看不到漓兒的好呢。

蘇心漓也跟着嘆了口氣,“我們程家能有今天的地位,實屬不易,我們現在的處境,幾個哥哥心裡都有數,我們享受了多麼高的榮寵,同時就有多麼大的危機,有多少雙眼睛盯着我們看呢,舅舅和幾個哥哥是行的端坐得正,但是許多事情卻不得不防。”

蘇心漓一臉凝重的看向了程謙,“哥,自從嫂嫁到我們府裡之後,她的家人就一直打着我們定國公府的名號在外作威作福,她的大哥強行霸佔了民女,還打死了人,現在卻逍法外,我聽說夏老爺最近在江城圈地佔田,姓怨聲載道,但是當地的官員卻礙於我們定國公府與他們狼狽爲奸,這些事情,哥都知道嗎?”

蘇心漓悠悠喝了口茶,直言不諱,她重生才幾天,哪裡就能知道這麼多的事情,這些,都是上輩的事情,上輩,定國公府的名聲就是被她的這些嫂弄臭的。

程謙詫異的看向淡然的蘇心漓,一身正氣的他卻因爲這些事情氣的摔了杯,“漓兒說的可是真的?”

這些事情,他並不知情,但他直覺的蘇心漓沒有說謊。

“哥若是不信,回去問問嫂不就清楚了嗎?她若是不認,哥只管派人私下去查。”

程謙儒雅的臉頃刻間變的嚴肅起來,“你說的,我如何能不信?等我掌握了切實的證據,一定親自將這些事情處理乾淨。”

蘇心漓笑着,滿意的點點頭,“哥若是能親自處理那自然是最好的,若是有什麼不便,將事情交給四哥也是可以的,最好是我們定國公府的人出面,別淌了這趟渾水就好。”

只有大義滅親,才能徹底撇清定國公府的關係,消除一切不利的留言,還能博取更好的名聲。

“二哥,秋禾的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好的,監獄怎麼會着火的?”

程昱凡的本事,蘇心漓是相信的,她的這個二哥,辦事最是小心謹慎的,若是監獄着火,他應該很快就會發現纔對,不至於讓火勢蔓延到將整個大理寺囚犯全燒死了。

“是監獄內着火,有人在監獄裡面埋了火油,大火燃燒的很快,所有的囚犯全被燒死了,一個活口都不留。”

蘇心漓一驚,冷冷的笑了,“方家真的是好本事,手都伸到大理寺的監獄去了。”居然能將火油送到戒備森嚴的大理寺監獄,看守監獄的獄卒在秋禾進去那天全換了,不可能是他們動的手,唯一的解釋就是,那裡面的死囚有方府的人,如果那些火油不是事先就準備好的,那大理寺肯定有暗道之類的地方。

“大理寺監獄着火那日,有一批黑衣人在獄外偷襲,正因爲如此,才拖延了我們救火的時間,那些黑衣人武功高強,應該是訓練有素的死士。”

程昱凡繃着的臉看起來說不出的凝重。

“所以說方家好本事啊,他們是痞莽出身,不過是年前投機參與了‘安南’之亂便被封侯,他們處處與定國公府的人作對,皇上可曾有過怪罪?皇上若真的信任我們定國公府,不會扶持一個方有懷,方府就是一條瘋狗,皇上讓咬誰他就會咬誰,但方府年前才真正崛起,發展雖快,但根基不深,若是和相府聯合可就不一樣了,所以這些年皇上才縱着方姨娘,哥,我這樣說的意思你明白嗎?我們定國公府絕對不能落別人任何把柄,我們不做,同樣的,那些但凡和我們府上有關係的人也不能做,所以嫂的事情,哥若是可以出面秉公辦理,那是最好的。”

上輩夏府的人和顏司明走的很近,當時她覺得夏家也算是親戚,幫助顏司明也是正常的,但是現在想來,誰知道他們當時謀算的是不是就是外公他們呢?

“有定國公府一日,我們纔能有一日安寧,若是定國公府不在了,我們離死期都不遠了。”

“漓兒。”

程風握住蘇心漓的手,看向她的眼神說不出的心疼還有愧疚,蘇心漓說的這些,他們心裡都是知道的,這也一直是祖父和父親大伯心裡的擔憂,但是他沒想到,現在,這些重擔,居然也要漓兒來承擔。

定國公府的情況,身爲定國公府孫的他們,怎麼會不明白?定國公府世代忠良,他們任何人都沒有謀反之心的,卻也知道,定國公府的世代功勳和在琉璃國的影響力讓他們無論怎麼向皇帝表忠心都無濟於事。

當初,外公之所以不肯姑姑嫁到皇室,就是不想皇上胡思亂想,猜忌他們定國公府想要謀朝篡位,他們步步小心,但到頭來,皇室對他們還是處處防備,對於這種情況,他們心裡都無可奈何,他們想要改變這樣的處境,卻無計可施,外面的人看他們定國公府光鮮亮麗,其實他們比誰都還要不易。

原本,定國公府的先輩們個個都是沙場浴血奮戰,朝廷的武將或多或少都與定國公府的人有點牽扯,定國公府在將士心中的地位高,定國公的命令比軍令還管用,正因爲如此,定國公的孫到了到了這一輩,除了老大程落還有個混了個軍銜的程風,其餘的都沒有從軍,他們這個年紀,原本是可以做出一番成績,但因爲摸不透帝王的心思,卻始終只能畏畏尾的。

“我們已經長大了,是時候該爲外公外婆分憂,爲這個家出點力了。”

程謙苦笑不已,小妹一心想要保護定國公府,而夏婉婷呢,一心只顧着自己和孃家,除了拖定國公府的後腿幫倒忙還會做什麼?她之前做了那麼多的錯事甚至設計自己,他都原諒了她,但是這回,他卻有了休妻的念頭。

“五哥呢?什麼時候回來?”

“這你得問母親,五弟說了,什麼時候母親同意他從商了,他就回來,不過你放心,最多個月,姑姑和表弟忌日那天,他肯定會回來的。”

程立雪生前,十分心疼程,男孩都有充大的心理,程作爲家裡的老幺,只有在蘇心漓和蘇立仁跟前纔有哥哥的優越感,程立雪和蘇立仁的死對同樣只有十歲的程打擊很大,他就是在這之後因爲從商的事情和家裡大吵了一架,之後才離家出走的。

蘇心漓笑笑,“你讓五哥回來,就說我可以讓他得償所願。”

對於這最小的哥哥,蘇心漓是知道的,從小就喜歡做生意,一歲捉周的時候,他左右兩隻手,左手拿的是算盤,右手則是金元寶。

士農工商,在這四個行業裡,商人是排在最末尾的,外公舅舅他們雖然開明,但到底也有忌憚,五哥要沒本事就算了,可偏偏他腦活絡的很。

定國公府已經權傾朝野了,若是他再去經商,掌握了琉璃國的經濟命脈,那皇上真的是做夢都恨不得把定國公府的人拉去砍頭了,再加上鄭氏覺得商人低賤,說什麼都不允許程從商,程便是再有本事,但沒有本錢,定國公府再給他使絆的話,他也走不遠,所以程一氣之下就離家出走了,至今還沒有回來,外公和舅舅一點也不着急,當他是出去遊歷鍛鍊了,倒是鄭氏,天兩頭就念叨着這最小的兒。

這話要別人說的,程風他們一定不相信,但如果是蘇心漓信誓旦旦開口的,那就沒什麼不可能的,在定國公府,只要她一撒嬌,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祖父祖母也會費心給她摘下來,更不要說只是讓程從商這樣的小事。

定國公府已經夠強了,但是她不介意定國公府再強一點,直到皇帝就算是想動也動不了定國公府爲止,定國公府已經有了權,現在差的就是錢,富可敵國的財富,但是在此之前,她一定要小心護着這一家的安全。

“漓兒,哥哥們以你爲榮。”

程昱凡拍了拍蘇心漓的肩膀,然後握住了她的手,程風和程謙兩人也是一臉欣慰的看向她,漓兒說的沒錯,他們已經長大了,是時候爲定國公府出力了。

蘇心漓用過午膳之後休憩了一會,直到未時纔回了相府,程謙一送她上了馬車,就辭了程昱凡和程風兩人,剛回到自己的院,就看到夏婉婷守在門口的陪嫁丫鬟翠平跑進了房間,沒一會,房間裡面就傳來了夏婉婷慟哭的聲音,程謙見狀,不由擰起了眉頭,原本就不怎麼好看的臉色沉入玄鐵一般。

程謙一進屋,就看到夏婉婷趴在牀上哭,兩邊的肩膀一聳一聳的,可憐的緊,但是這回,他卻沒有像以往那樣夏婉婷,而是冷冷的站在一旁站着,夏婉婷的哭聲不小,這一哭久了,嗓就疼,她見程謙遲遲沒安慰自己,也沒了意思,就從牀上站了起來,轉身跑到程謙跟前,靠在他的懷中,不過眼淚卻沒停,那樣可憐了。

“相公,夫人怎麼能那樣呢?我纔是她的孫媳婦,是程家的人,蘇心漓她是相府的小姐,是外姓的女兒,她做了不合禮儀規矩的事情,我身爲她的嫂,教訓幾句有什麼錯?她居然敢頂撞我,尤其是夫人,她居然幫着蘇心漓那個外人也不幫着我!”

夏婉婷滿臉的淚水糊住了雙眼,所以她並沒有察覺到程謙臉色的不對勁,一開口就是抱怨,然後將今天發生在雲氏房間裡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明明事情是因她無中生有說話難聽挑起的,可從她口中說出來,卻全部成了雲氏和蘇心漓的責任,程謙聽的心都發寒了。

他進屋之後,之所以遲遲沒有開口,就是希望夏婉婷能夠主動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那他就不與她計較了,可她倒好,非但不覺得自己錯了,居然還將事情的全部的錯都推卸到了蘇心漓和雲氏的頭上,暫且不說程謙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就算蘇心漓什麼都沒告訴他,他也是更相信自己妹妹的。

從小到大,她都是那麼的善良懂事,別人不招惹她,她肯定是不會招惹別人的,從不恃寵而驕,做事也有分寸,倒是夏婉婷,所以大家寵她都寵的很放心,是個會生事的,祖母他們爲了定國公府的和諧纔沒有與她計較,她非但不感恩,脾氣卻越發的大了。

“夫人就是偏心,表妹一來,午膳都不叫我吃了!”

夏婉婷就是個沒眼力見的,兀自還不依不饒的抱怨。

“是我不讓丫鬟叫你吃飯的!”

程謙的聲音冰冷,將夏婉婷從自己的懷中推開,他這樣做,就是希望夏婉婷能好好的反省。

夏婉婷擡頭,用模糊的淚眼楚楚可憐的看向程謙,一向心軟的程謙卻不爲所動。

“是不是夫人和表妹對你說什麼了?”

夏婉婷擦了擦眼睛,程謙見她一開口就將錯處往蘇心漓和雲氏身上按,越發的生氣,“說什麼了?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就算她們什麼都不說,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嗎?蘭公是守禮之人,他對漓兒又有救命之恩,那就是我們定國公府的恩人,你父母就是這樣教育你的嗎?用污穢之言污衊恩人?”

雖然程謙和蘭翊舒是第一次接觸,但是程謙對他的印象卻很好,那樣如天人一般的人物,被人說成貪財的阿貓阿狗,程謙心裡都有些生氣。

“祖母願意寵着誰就寵着誰,你是小輩,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

蘇心漓是定國公府的這些男人們看着長大的,那麼漂亮的一個女娃,粉嫩粉嫩的,就像是薄薄的瓷片做的,哥哥哥哥的叫着,聲音就像是甜甜的糯米,他們幾個兄弟都喜歡到不行,更不要說祖母了,姑姑和表弟過世之後,好不容易漓兒的性開朗了一些,而且還願意來定國公府走動了,也願意和他們幾個兄弟像以前那樣說話,他們心裡都很高興,而且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定國公府的安危,不要說這件事情漓兒沒什麼錯,就算是她錯了,夏婉婷身爲她的嫂,也應該讓着。

“但蘇心漓只是個外人,我可是冠了你們家的姓,可以稱一聲程夏氏的!”

夏婉婷不服氣,蘇心漓是相府的小姐,相府什麼東西沒有,憑什麼定國公府一有點好東西還要讓她那裡送?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夏婉婷覺得,就算是程立雪,她既然嫁給了相爺,那和定國公府都是隔着一層的,而她是嫁到定國公府的,又孝順乖巧,雲氏要寵也應該寵她纔對。

程謙聽她開口閉口都說蘇心漓是外人,臉色越發的冰寒,“漓兒她身上有和我們一樣的血,而你,沒有,就算是外人,那也是你!”

程謙見她一直拿一家人說事,直接搬出了最有說服力的血緣關係。

以前,他讓着夏婉婷,那是他願意,但是現在,他不樂意了。

“你也知道自己嫁給我,是我們定國公府的孫媳婦了啊,你做事的時候有沒有站在我,站在定國公府的立場考慮過,你別以爲你家人做的那些事情我什麼不知道,我有言在先,你要還想做我程謙的夫人,就少和夏府的那些人來往,也勸勸你的家人,少打着我們定國公府的幌爲非作歹,不然的話,別怪我不客氣!”

一直以來,程謙待人都十分溫和,讓人覺得溫儒雅,一下變得這樣疾言厲色,夏婉婷有些被嚇着了,程謙各方面的條件都具備乘龍快婿的資格,她嫁給他的時候,所有的人都羨慕她,因爲是定國公府的少夫人,她回去的時候,就算是族長都得巴結着,她當然是希望永遠都做程謙的夫人的,永遠都能高高在上的,擡着下巴看人。

對於自家人做的那些事情,夏婉婷當然是知道的,哥哥的事情還是她出面擺平的,程謙這樣一說,她頓時心虛的厲害,可很快,她就又有了底氣,“他們是我的家人,你既娶了我,他們也是你的家人,一家人相互扶持有什麼不對?”

女兒嫁得好,不就是爲了給孃家帶來榮耀財富和地位嗎?在琉璃,定國公府是除了皇室外最有權勢的家族,她區區一介商人之女,想要在府上立足,當然應該讓孃家壯大起來,那樣的話,將來她纔能有靠山,她在夫家才能說的上話,這要在別家,夏婉婷這樣的想法並沒有錯,但是在定國公府,這樣的想法卻很有可能讓定國公府走向滅亡。

“相互扶持?我看是你們貪心不足吧?如果你孃家的人安分守己,我自會敬重,但如果他們想利用我們定國公府斂爲非作歹,那我的家人就只有定國公府這一家還有漓兒表妹,所以到時候就別怪我這個女婿六親不認,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今日的事情,到底誰對誰錯,過幾日會有教引嬤嬤來,你好好和她規矩和禮儀,這段時間,我去四弟那裡住,你自己好自爲之。”

說完,程謙看都沒看夏婉婷一眼,轉身走了出去,叫了兩個丫鬟進來給他收拾了幾套衣服,夏婉婷見了,心裡又是害怕又是慌張,想要認錯,但一想到和自己同牀共枕的丈夫都向着蘇心漓不向着她,她自小也是被慣壞了,說什麼都不肯認錯認輸,見丫鬟進來收拾東西,“隨便你去哪裡,你有本事一輩都不要回來!”夏婉婷邊說邊跑到門口,舉手就要捶程謙。

夏婉婷嫁到定國公府到現在已經有一年了,夫妻兩打打鬧鬧也不是第一次,程謙的脾性一如他的名字,謙和的很,在很多事情上都讓着夏婉婷,所以不過才一年的時間,夏婉婷就由最初的自卑變成了像現在這樣的刁蠻任性,但是這次,程謙卻沒有縱着她,他一把拽住夏婉婷的手,不讓她放肆。

“東西收拾好之後,直接將東西送到四少爺的院。”

程謙吩咐了一聲,鬆開夏婉婷的手,就往外走。

“程謙,你欺負我,你們都欺負我,我要回孃家!”

一直以來,定國公府都是一夫一妻,除非妻死了纔會另娶,根本就沒有人納妾,近年來,定國公府也沒有休妻另娶的事情,程謙年紀輕輕,在男女的事情上肯定是有需求的,他不能找別的女人,早晚得回來求自己,夏婉婷這樣一想,便覺得有恃無恐,她以爲程謙會低頭,但是他和剛纔一樣,頭不回的就走了,他一離開,夏婉婷終於害怕了,坐在門口的地上就哭出了聲,這一回,她是真哭了。

收拾東西的下人動作十分利落,沒一會就拾掇好了,夏婉婷見他們拿着程謙的衣裳離開,從地上坐了起來,憋了一肚氣和委屈的她一回到房間就開始亂砸東西,翠平怎麼都攔不住。

“收拾東西,我要回孃家!”

要是這次她乖乖接受所有的安排的話,那她今後在定國公府還有何顏面?夏婉婷心裡憤憤不平,直到現在她都還不覺得自己有錯,她心想着自己在孃家住了一段時間之後,程謙一定會服軟去夏府向她認錯,然後今後都會乖乖聽她的話,等到有一天夫人不在了,她掌了這個家,一定要讓蘇心漓嚐嚐她的厲害,不然的話,難以平息今日的怒氣。

蘇心漓已經回相府了,程謙和夏婉婷之後發生的事情,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蘇心漓的馬車剛停下,守門的下人立馬就殷切的迎了過來,直接在她下馬車的地方趴下了身,蘇心漓看了眼用繩懸着掛在相府門口早就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渾身發抖狼狽不堪到了點的宋,眼神冰冷沒有絲毫同情,她勾了勾脣,直接踩着那人的背下了馬車,直到蘇心漓腳穩穩的落了地,那人才站了起來,對着蘇心漓笑的一臉諂媚。

“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王二。”王二聽蘇心漓問他的名字,笑的越發的諂媚。

蘇心漓沒再說什麼,領着同行的雲碧一起便進了相府,剛一進門,就看到秋葉和秋波守在兩邊,秋波剛要過來,卻被秋葉搶了先,“小姐,你可回來了!”

蘇心漓挑眉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秋葉見蘇心漓不說話,只得繼續說道,“這次丞相可發了大怒了,不過小姐放心,方姨娘已經拼命爲小姐說好話了,讓丞相一定不要怪罪小姐,小姐等會見了丞相,記得說個軟話,去大小姐的院裡和她認個錯,丞相念在小姐年幼不懂事,一定不會苛責怪罪小姐的。”

秋葉說完,擡頭小心的看了蘇心漓一眼,蘇心漓看了雲碧一眼,嘴角的弧更甚,讓她認錯?認什麼錯?看來,蘇妙雪已經惡人先告狀了,方姨娘還特意讓秋葉在這裡恐嚇嚇唬她,當她是歲小孩嗎?她情願相信母豬會上樹,也不會相信方姨娘幫她說好話的。

“你今天還沒出門吧?”

秋葉雖不解蘇心漓爲什麼這樣問,卻還是老實的點了點頭,她覺得自相爺生日那晚之後,小姐就變的和以前不一樣了,清冷的眉眼總有種說不出的威嚴,看着讓人心裡怕怕的,不敢冒犯。

“王二!”

蘇心漓叫了聲,很快王二就跑了進來。

“你帶秋葉好好出去參觀參觀。”

蘇心漓勾了勾脣,清冷的聲音透着難以察覺的愉悅,掃了眼一旁站着的秋波,笑容不由變冷,就算到了現在,她還做着牆頭草隨時都可以往方姨娘或者她這邊倒的美夢呢。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秋波這纔跟在了蘇心漓的身後,“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大小姐回府沒多久就和方姨娘一起去了明鬆堂,沒多久就病倒了,相爺大怒讓小姐回來後立馬就去見他。”

蘇妙雪病倒了,是氣病的嗎?這對蘇心漓來說,絕對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秋波,秋葉一個人在外面無聊了,你出去陪陪她吧。”

蘇心漓神色淡然,一臉的輕鬆,然後對身旁站着的雲碧調皮的眨了眨眼睛,“一切,就有勞雲姨了。”

蘇妙雪和弄巧還真是配合,她不怕蘇妙雪鬧,她就擔心她什麼都不做,那樣她纔要犯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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