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打算去哪裡?”從剛纔起,瑪依莎已經注意到放在角落裡的那些器具。
老蔣本能地看了看沙發一角,出門的時候,他隨意將那些東西放在角落的綠植花盆下,那是一棵茂盛的幸福樹,枝繁葉茂幾乎擋住了後面的東西。
所有人順着老蔣的視線看過去。
“你們要下墓?”說出這話,阿慎心裡邊涌起酸澀的不滿。之前一陣子,他總是覺得不安,無論是老蔣還是撲克臉都好像從這個城市消失了一樣,當他重新見到老蔣,老蔣直被手下帶走,連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直到他在俞悅那裡重新見到瑪依莎,瑪依莎把經過詳細地告訴他和俞悅,阿慎才知道,這段他無所事事的時間裡,老蔣撲克臉和卓凡已經出生入死。
“我也去!”阿慎不等老蔣回答,搶先說出這話。
“你不會游泳,不要摻和。”老蔣打斷他。
“你們……要下水?”阿慎一怔,心裡本能地涌起強烈的恐懼,周身像被冰涼的海水環繞淹沒,他渾身激靈,面色蒼白。
“怎麼了?”俞悅在他身邊,關切地問。
“沒事……我可以學。”
“一週後我們就走,你根本來不及。”
“就算你學會游泳,你也下不了墓,海底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狀況,所以我們下墓的基礎是要有潛水資格證。”
“老蔣……”俞悅發覺老蔣對阿慎有點針對太過,不由得打斷他,猶豫一會兒,終於說出,“阿慎大學一年級就已經拿到潛水資格證了。”
屋子裡的空氣好像凝固了一樣。聽了俞悅這話,老蔣心裡更亂了,他沒辦法告訴俞悅撲克臉和阿慎的關係。端木龍說的話不僅沒有證據,連最起碼的常識都不符合。別說他依舊懷疑,說出來任誰也不會相信。就好像,這裡的人或多或少知道事界之門是連通另一個世界的大門,可是要說出來給別人聽,也還是會被看成有病。
撲克臉目光散漫,好像根本渾不在意其他人到底在說什麼。從剛纔起,他收起自己一盒子的人皮面具。那些面具他只戴過其中一個,就是在搭救老蔣的時候。他刻意專心地把一盒子面具收好,然後漫不經心地斜靠在單人沙發上,隱沒在燈光的死角里。
卓凡和瑪依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個時候,他們倆誰也插不上話。
“我有潛水執照?”阿慎特別驚訝,“我一直以爲我就是隻旱鴨子,沒想到我還有這麼高端的執照。”他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老蔣很想說出,“不,你沒有,有執照的是撲克臉。”這樣的話,他攥緊拳頭,任胸中不平的怒火燃燒。俞悅越是維護現在的阿慎,他越是爲撲克臉感到難過和不平。
俞悅感覺到老蔣眼裡無名的憤怒之火,想到現在阿慎的狀況,老蔣考慮的或許不是所謂的事實,而是更堅不可破的實際。她心一軟,“確實,現在阿慎不適合一起去。”
“俞悅,你……怎麼也跟他們站在一起。”阿慎有點氣急敗壞。提到海底墓,他腦海裡隱隱閃現出一些海底墓的片段,呼啦一下從他腦海裡飄過,模糊地看不清抓不住。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些記憶的碎片都是真的。從他失憶到現在,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他記起的事情越來越多,但他始終與那些記憶隔着一層膜,讓他感覺,那些記憶就像是他看電影看來的,而不是他真切用肉體經歷用精神感受過的。可是這段經歷不一樣,即使看到碎片,即使模糊不清,也讓他隱隱覺得身體某處在隱隱作痛。切膚的,疼痛。
“阿慎跟我們一起去。”角落裡突然傳來撲克臉的聲音。
阿慎首先看看撲克臉,從明亮處看過去,根本看不清撲克臉的表情。阿慎只好看看老蔣,這裡面,這兩人說了算。
老蔣看看撲克臉,立刻屏氣不做聲,他從來都知道,撲克臉說話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他害怕自己的意見會壞了撲克臉的計劃。
撲克臉和老蔣兩人,撲克臉說了算。
阿慎見到老蔣像憋了一肚子話想說卻不敢說的樣子,愣是暗暗笑了起來。他用手肘捅捅俞悅,“看來我那潛水執照可以派上用場了。”
誰知道俞悅根本不理他,從撲克臉說出讓阿慎一起去的話之後,俞悅臉就掛下來,連阿慎得意的樣子她也顧不上看,沉靜了好一會兒,終於說道,“那我也去。雖然我去年纔拿到潛水證,但我現在的能力,肯定比阿慎好。”
俞悅這話說地巧妙,一來,如果潛水執照是可以下墓的唯一條件,那她已經滿足,二來,就連現在不會游泳的阿慎也可以去,她自然沒有理由不去。
卓凡苦笑地搖搖頭,嘆了口氣,“你們就爭吧,這次我就不去了。”
“不,你也要去。”老蔣和撲克臉異口同聲。兩人都想到了一塊。美國SS組織的實驗基地和藏着事界之門線索的海底墓在同一片海域,那裡太詭異,需要卓凡這個已經去過的人帶領。
“我去做什麼,既沒有潛水執照也沒有下墓經驗,到時候只會拖累你們。”
“如果你還想爲你父親報仇的話……”撲克臉冷靜地說,從他在新疆偶然遇見卓凡起,他就知道,卓凡依舊在意他的父親。即使他死了,他交代給他的事,他依然想盡全力做好。
卓凡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飄忽,“這跟幫我父親報仇有什麼關係。”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撲克臉重新回到燈光下,蒼白如紙的臉面對着瑪依莎,“瑪依莎,既然你從月光村出來了,這一次,你應該也想去吧?”
從開始到現在,瑪依莎幾乎一句話都沒有說,她在盤算,怎麼讓他們帶她去。在這六人之中,只有她和俞悅兩個女人,她不想拖累別人,更不想做出有損月光族的事情。她沉默半晌,終於還是掙扎着點點頭,“我想去看看。我的祖先世代守護了秘密的一部分,我想知道,這個秘密的全部是什麼。”迷茫過後,她表現地異常堅定。
“那也帶我去吧。”唯獨只剩俞悅,她還沒得到撲克臉的首肯。老蔣知道,儘管撲克臉沒有任何表情,心裡的掙扎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如果是在幾個月前,撲克臉肯定二話不說,就會帶俞悅下海。只是現在,她不敢冒這個險,他的身體隨時會失去氣力,變得虛弱無比。就算是平常正常的情況下,身手也大不如前。
他已經不能遊刃有餘地保護俞悅了。
“去吧,我會保護俞悅的。”老蔣說完嘿嘿一笑。如果端木龍的預言成真,那他要在能力範圍內,給俞悅和撲克臉多些相處的機會。他們沒有以後,至少有現在。
撲克臉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這樣的氛圍讓俞悅覺得格外熟悉,從前的阿慎,只要不反對,就是默認的同意,不管他有多不情願,都會按照既定方案配合。撲克臉這一點,和阿慎很像。相像到讓俞悅覺得與撲克臉只見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既然這樣就這麼定了。”說完,他擔憂地看看阿慎,“阿慎,不是我說你,這裡面就你讓我最擔心了。”
阿慎嬉皮笑臉,“肯定是我以前讓你太放心了,總要讓你擔心個一兩回,不然我們的友誼是不完整的。”
其他人都哈哈笑了起來,氣氛一瞬間從剛纔的凝重恢復成輕鬆。
老蔣當然無言以對,他也跟着笑起來。笑容觸到角落裡的那一瞬間,卻凝在嘴角,化不開似的一點一點凝住了表情,凝注了身體的動作,也凝住了心。
撲克臉歪着頭,頭輕輕地靠在沙發靠枕上,眼睛輕輕閉着,呼吸均勻,顯得格外安寧。而他的脖頸處,一條几乎看不清的疤痕似的皮膚接口,在老蔣眼裡卻那麼觸目驚心。他僵硬地把視線收回來,重新費力擠出笑容,來迎合面前這場達成一致決定的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