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說,至少咱們下海的資金是不成問題了。”老蔣走過來,斜靠在船頭,點燃一根菸。對着迎面而來的海風吐菸圈。
撲克臉從剛纔起,就憂心忡忡地看着遠方海天一線。
“今天天氣可真好。”從老蔣嘴裡吐出的煙霧一瞬間消散在空氣裡。老蔣順着撲克臉的視線看過去,只見天上一點雲都沒有,海面異常平靜,海天之下全是透明的藍。船隻航行在海面上,像是航行在藍色的玉里。
“你有沒有覺得很奇怪?”撲克臉說道。“我從來沒見過這樣安靜的海。”
老蔣倒是很享受,“我真不想管這海是不是有問題,這樣好的天氣,沒有雜亂事務纏身,可以盡情地在甲板上曬太陽。”
“就你會享受。”阿慎的聲音從駕駛艙傳來,他一直對老蔣的態度感到不滿,這會子終於逮到吐槽老蔣的機會,“再怎麼說也是一幫之主,平時吃香的喝辣的,怎麼能受得了這麼辛苦的出海呢。我看,等到了目的地,你也還是在船上吹吹海風曬曬太陽吧,比較適合幫主您。”
俞悅一直站在阿慎身邊,聽阿慎說的直接,皺着眉頭用胳膊肘捅捅他。
老蔣倒是根本不在意的樣子,朝着天空翻了個白眼,“我們是在養精蓄銳等會兒下海底墓,某些不用下墓的人只管等會吹海風曬太陽就好了。”
“你!”阿慎怒火起,緊緊攥緊了拳頭,老蔣悠閒自得回擊他的樣子讓他恨地牙癢癢。俞悅拉住阿慎的手,對着他輕輕搖頭。
一個星期以來,阿慎勉強學會游泳,現在已經可以在水下屏氣一分鐘,離潛水有一段距離,但已經是莫大的進步了。
“你們呀,等會兒都給我下海去,我和瑪依莎留在上面幫你們看船。是不是,瑪依莎?”卓凡把他們需要的東西分裝在四個防水揹包裡,一邊扯着嗓子大聲說道,說完看了看蹲在他對面的瑪依莎。
瑪依莎和卓凡水性都不是很好,完全是奔着可以在第一時間獲得海底墓穴的消息來的。所以兩人非常心甘情願地幫他們打下手。
老蔣和撲克臉迎面而坐,視線投射到遠處看不清楚的地方。老蔣問道,“你爲什麼確定,這個海底墓,就是我們之前一起去過的那個?”老蔣當然知道,從地理位置上來說,當初他們下的那個墓,正是在東海南海交界海面。而且也有傳說說那是百鬼之匣。老蔣想到這裡,補充道,“到底,百鬼之匣是什麼?”
老蔣問出這個問題,首先湊過來的是卓凡和瑪依莎。他們對有關於家族秘密的事情比任何人都要關心。如果不是老蔣相問,他們對百鬼之匣也是一知半解。
“魑魅魍魎,傳說中的鬼怪。一些國外的學者也稱百鬼之匣爲魍魎之匣,取字義,就是說這個地方有鬼怪存在。”撲克臉把視線移向甲板,像是在思考什麼,他說,“近幾年來,越來越多的學者推翻了這個說法,認爲所謂的百鬼之匣,只不過是前人爲了警攝一些土夫子刻意捏造出來的。到底怎樣,我也不知道。”
“不是說,百鬼之匣都有一定的特徵嗎?不然怎麼分辨百鬼之匣和普通的墓地?”老蔣又問,對百鬼之匣,他心裡有許許多多的疑問。
“據說是這樣,但是這個特徵,誰也不知道。因爲百鬼之匣的傳說太多了,也有人下過百鬼之匣,但我知道的是,許多人下了其中一個之後,就再也不敢去尋找另一個,並且千萬警告其他人,千萬不能下去。最嚴重的,要數長沙數一數二的土夫子趙長生,現在他已經不在世,有幸的是,我看過他的日記,其中有一篇,記載他曾下過一個墓,從墓裡上來後,他就金盆洗手,不久後在自己家中自殺身亡。”
“爲什麼?!”瑪依莎捂嘴驚呼,之前她並不很擔心這羣即將下墓的人,在撲克臉說完這一番話之後,她竟然有些退卻了。
“日記裡沒有詳細寫墓裡的情形和自殺原因,但是有一句話,他是這樣寫的‘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自己。’”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自己……”卓凡重複了一邊,擡頭看看撲克臉,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撲克臉搖搖頭,“除非到那個墓看看,不然誰也不知道他在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個墓,是其中一個百鬼之匣嗎?”
“日記裡是這麼說的。”
瑪依莎突然覺得有一陣海風吹來,她渾身顫抖,“那你們這次下去,會不會有危險?”
老蔣和撲克臉面面相覷,老蔣面對瑪依莎,堅定地說。“不管有沒有危險,這個墓我們一定要下。”
瑪依莎顯得憂心忡忡猶豫了一瞬,像是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問道,“在撲克臉家裡的時候,我就想問了。我跟卓凡,有家族的使命在,希望可以弄清楚這個秘密到底是什麼,所以要下這個墓……”瑪依莎清亮的目光裡掩飾不住的擔憂,“那麼你們呢?”
“你們在說什麼?”俞悅和阿慎正好從駕駛艙出來,察覺到四人之間略顯怪異的氣氛,徑直問道。
瑪依莎回頭看了俞悅一眼,“還有你們,爲什麼要下這個墓?”瑪依莎眉頭緊蹙,迫切的目光讓俞悅不知道該不該回避。
俞悅看看阿慎,頓時也跟着疑惑起來,遲疑地說,“我要下這個墓,是因爲你要下……你爲什麼要下?”
阿慎支支吾吾起來,沒有理由的支撐,行動也變得沒有了意義,“我是……我是因爲……”阿慎不知道該怎麼跟俞悅解釋記憶片段的事情,他決定下海的那天晚上,睡着之後,夢到了一片巨大的海底墓,儘管醒來已經記不太清楚。他知道他曾經去過,曾經到過那裡,並且還發生了什麼事情。
俞悅懷疑地等待阿慎的答案,過了好一會兒,阿慎決定先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俞悅,免得她擔心。他放鬆了臉部表情,假裝輕描淡寫地說道,“你還記不記得,”
阿慎像是在組織語言,思考了一瞬說道,“你還記得,前幾天我跟你談海底墓的時候,你說的什麼嗎?”
俞悅愣了一瞬,她遙遙記得自己對於這次下墓的期盼,沒有率先考慮到危險,反而更多的是因爲刺激產生的興奮。
“其實我很久都沒有潛水了。”俞悅從躺椅上坐起來,泳衣修飾出她略顯單薄的身材。她把毛巾遞給阿慎。
阿慎從泳池裡上來,接過俞悅手裡的毛巾,“如果我說我不希望你下墓呢?”
“我從前沒跟着你下過什麼墓,所以每次你去探墓回來,我都覺得跟你有距離。所以我經常想,要是我有機會跟你一起下墓就好了。”俞悅抿嘴笑道,“以前都是你保護我,這次換我保護你。”
“大言不慚。”阿慎看着俞悅笑道。這幾個月和俞悅相處下來,他逐漸覺得,俞悅就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從最初的心理格外的牴觸到現在自然相處,最讓阿慎覺得意外的,是他越來越像別人口中所說的阿慎了。想到這裡,他嘴角再一次漾起笑容。
俞悅聳聳肩,調皮道,“你覺得,你的潛水可以勝過我嗎?到時候還指不定誰幫誰呢。”說完嘟起嘴扭頭假裝不看阿慎。
“好了。”阿慎摟過俞悅的肩膀,“其實說真的,我真不希望你一起去,你說那海底,要跑不能跑,要跳不能跳,只能靠遊的。”
“這次你可千萬不要阻止我,你有沒有覺得,如果這一次的墓我們不下,會成爲一輩子的遺憾麼?”俞悅從阿慎的臂彎裡揚起頭,看着阿慎的眼睛,繼續說道,“我總覺得,那個墓裡有我們要的答案,至於是什麼,我也說不清楚。你別說我神神叨叨,你失蹤那天到後倆我見到端木龍,再到後來我開始寫《仙境迷蹤》專欄,反而越來越相信感覺了……”
俞悅想到自己和阿慎曾經有的這麼一段交流,她呼吸到海上腥甜的海水味,滿目碧藍,海天交界的白線明亮起來,心裡的較勁釋懷開了,像是原本被掐住的地方被鬆開,她渾身輕鬆起來,“對,瑪依莎,不管我們爲什麼要下這個墓,我們都已經來了。”俞悅拉起瑪依莎的手,“還記得你爺爺嗎?你們家族揹負了這個秘密幾千年,這期間有誰懷疑過嗎?”
“對嘛,很多事情確實不需要那麼多的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想做,就是了。”老蔣抓住這個機會,說道。他正替撲克臉犯愁,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突如其來的難題。
衆人輕鬆下來。只有撲克臉眉頭微微緊皺,嘴脣閉地很緊,渾身上下都緊繃不已。原本老蔣以爲撲克臉還沉浸在剛纔瑪依莎的問題裡不能自拔,只聽撲克臉以極低的聲音說道,“到了。”他的聲音飄忽不已,卻堅定無比,像是在念咒語一樣,讓人渾身戰慄。
“你說什麼?”老蔣搖搖撲克臉的手臂。撲克臉慢慢擡起頭,眼神黯淡無光,像是沒有生命的死屍般,機械地張開嘴,發出幾個簡單的音節,“就是這裡。”
“你怎麼了?”老蔣搖搖撲克臉的手臂,他還沒見撲克臉像這個樣子過。好像整個靈魂都從身體裡被抽離了一樣,他不禁想,難道這裡真的對撲克臉有這麼大的影響?
其他人只聽到撲克臉的聲音,沒留意到撲克臉的反常,驚恐地環顧四周,“什麼就是這裡嗎?”
“這裡什麼都沒有……”瑪依莎首先說道,和平常海面一樣啊。
“當然什麼都沒有,難道老遠樹個碑,讓你知道這裡是那個海底墓?”阿慎再一次毒蛇道。
俞悅只好對瑪依莎投去抱歉的眼光。
卓凡奔到船艙,讓開船的人把船停下,拿了定位儀過來,邊校對定位儀邊說“沒錯,這裡距離東南海交界只有兩公里了。”卓凡緊張地環顧四周,呼吸不由得加重,“我們就在那個墓的上方嗎?爲什麼我什麼都感覺不到……”他看看撲克臉,“他是怎麼知道的?”
老蔣假裝沒有聽到卓凡的問題,以撲克臉不舒服爲由轉移開話題,“撲克臉好像不是很舒服,對了,船有沒有什麼異常?你之前說過,你下海的時候,船失靈了。”
卓凡果然沒有再繼續追究撲克臉,思考起老蔣的問題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天下了很大的暴風雨,我們船上的所有儀器都失靈了。”
“那是因爲地磁場的原因。”傳來了撲克臉的聲音,撲克臉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樣子,只是眼睛裡依舊沒多少神采。老蔣察覺到撲克臉身體有異,又不能當衆問他,只好暫時保持平靜。
“地球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磁場,南北兩極附近分別是地磁場的兩極。怎麼又說因爲地磁場導致的?”卓凡不理解。
“你有沒有聽過,鴿子的飛行就是靠感應地磁場來辨別方向的,所以即使長途飛行,鴿子也不會迷失方向?”撲克臉說道,聲音有氣無力。
“嗯,那這又能說明什麼?”
“前不久,有實驗人員發現,鴿子飛行的時候,會繞開一些地方。實驗人員之後懷疑那些地方的地磁場紊亂,只是……”
“只是什麼?”俞悅聽地入了迷,她已經很久沒聽到這麼吸引她的知識的解說了。
撲克臉看看俞悅,眼睛裡一閃而過的神采,他嘴角不動聲色地上揚,“只是,當這些實驗人員想用儀器去探測這些區域的地磁場的時候,發現這裡的地磁場根本沒有任何問題。”
“怎麼會這樣……”俞悅失望地感嘆。突然,她說道,“地磁場的改變會不會是週期性的?”
撲克臉和老蔣對視一眼,說道,“只是,這些實驗人員沒有再做進一步探究,結果不得而知。”
從撲克臉的這個眼神裡,老蔣好像明白了什麼。地磁場的差異並不是穩定的,它會隨着時間改變,在特定的時間表現出穩定的異變。
“你爺爺當時一定是發現了這個,所以才設定的禁海日吧……”當太陽漸漸偏西,柔和的橘色夕陽光灑在海面上,海面上溫和的波光粼粼。撲克臉望着無盡海上,那一點一點小小的漁船說道。
“是啊,現在終於理解了。過了今天,舟山的漁民又可以捕魚了……”
撲克臉感覺到的不同的地磁場在慢慢減弱,他微微皺了皺眉,這隻有他一人可以感受到的微弱的地磁場,像是一個咒語,在召喚他,要儘快離開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