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爺子的意思,唐斐年完全懂。
不過,那一日,他去了虞城機場,卻是撲了個空。當他進入機場時,趙老太太和慧中已經進了安檢口了。真正也是好事多磨,趙老太太將登機的時間記錯了。唐斐年幾乎翻遍了整個候機大廳,也沒有見到慧中。
慧中心情低沉地坐在飛機上,看着窗外的藍天。趙老太太見了,就對着慧中道:“慧中,你是不是在怪媽媽?怪媽媽這樣粗心大意,竟是將登機的時間記錯了?”
慧中聽了,就搖頭嘆道:“媽媽,我不怪的。倒是記錯了纔好。不然,他找來了,這麼長時間我沒有見他,心裡也不知說什麼纔好。”
趙老太太看着女兒低斂的眉眼,想了一想,就道:“慧中,他要真來了,你們哪裡不會有話說呢?我知道,雖然你不說,但心裡頭還是想他的。”
慧中聽了,也就道:“媽媽,不要說了。我還是他的朋友,我真想他以後快快樂樂的,不要再爲這些事煩惱了。我和他,最好的結果,也就這樣了。能得這樣,我的心裡已經很安慰了。”慧中說着,便緩緩地閉上了疲憊的眼睛。她的心裡,一下想起了從前。
從前,她還是虞城大學的學生,她在那所大學,遇見的第一個動心的人,卻是唐靈均。那時候的唐靈均,比她大兩歲,熱情外向,是系裡的學生會副主席。直至現在,慧中的心裡還覺得奇怪,到底是什麼原因,使她被唐靈均吸引的。但二十歲的她,就是動心了,實實在在地動了心了。她接受了唐靈均的邀請,開始認真和他交往。那個時候的他,並不知道唐靈均究竟是怎樣的一家境。她只覺得,和他在一起,許多事上會有驚喜。或許,是她二十年的人生太過平淡了,她平淡的生活,需要一些驚喜。
再後來,她順利大學畢業了,父母卻因得了胰腺癌,相繼很快死去。那時候的她,多虧有了靈均,在她身邊料理安排。那時的她,心裡頭對靈均除了熱愛,還有感激。也正因爲此,以後慧中知道了靈均的家事,雖猶豫再三,但心裡頭沒有放棄。在自己需要關心需要幫助的時候,是靈均替她打點一切,她沒有理由爲了這樣一個世俗的原因,而不選擇和靈均在一起。
她勇敢地嫁了給他。但婚姻到底不是戀愛,幾個月的相處,讓靈均發現了自己身上的諸多缺點。她本以爲,靈均家裡,也就是虞城一般意義上的有錢人。可嫁進來之後才發現,原來唐家竟是那樣有錢!當看到唐家有那樣多的傭人進進出出,聽到唐氏企業在虞城如雷貫耳的名字,慧中的心裡,開始自卑了!可儘管如此,她仍不放棄。但許多事,還是不如她所願。她不會跳舞,不會交際,不會說那些場面上的應酬話。更要命的是,她不會討好人,做事笨,說話也笨,一點不得靈均父母的喜歡,尤其是靈均的媽媽馬淑芳。無論她怎麼做,都會換來馬淑芳的嘲笑。笑她是個小門小戶的女孩子,笑她的不自量力。
初時,唐靈均聽了母親的抱怨,心裡頭還袒護慧中的。他告訴母親:慧中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子。他請母親善待慧中。馬淑芳聽了,表面答應,但背後更是給慧中使絆子。唐茂年本來覺得:娶兒媳婦不是嫁女兒,身份門第低一些,也沒什麼,只要女孩子本本分分地聽話就好。但禁不得馬淑芳的挑唆,這一來二去的,弄得唐茂年的心裡頭,也開始討厭慧中了。馬淑芳看不慣自己養大的兒子,只是幫着兒媳說話,有事沒事的,只是存心要找慧中的岔子。時間一長,唐靈均受不了的,夾在兩頭難做人,也就橫豎丟開手不管了。他想:或許時間長了,一切都會好的。
但也就在這個時候,慧中懷了身孕。也是這個當口,他認識了藍茉。認識藍茉,方令唐靈均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藍茉這樣的女人。說來,唐靈均並沒怎樣接觸過女人,除了初中高中幾次真真假假的戀愛,也就數慧中了。他喜愛的女人,都是扎着馬尾辮,穿着白襯衫牛仔褲,渾身上下清清爽爽的。他以爲自己喜歡的,就是這類型的女人。但藍茉的出現,改變了他的想法。
他第一次發現,女人可以一邊說着天真可笑的話,一邊做着最放縱激烈的的事。藍茉是百變的。今天她可以一身純白,明天她就能一身豹紋墨鏡的裝扮。今天的她猶如鄰家女孩,可明天的她就是一個狂野奔放的成熟女人。有時,唐靈均也疑惑,藍茉小小的個子裡,怎麼蘊藏了那樣強大的力量?那一段時日,唐靈均被藍茉迷得是欲仙欲死。漸漸地,他的整個身心,愈發不在慧中身上了。
當每次回家,看見慧中不是趴在地上拖地,就是穿着睡衣蓬鬆着頭髮在洗衣服,唐靈均是愈看愈煩。當藍茉的優點被放大後,沈慧中身上的缺點,也被同時放大。夜裡,唐靈均躺在牀上,看着慧中穿的可笑的睡衣,心有不甘地想着:唐靈均呀唐靈均,你到底娶了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呀!她不過平凡之中最平凡不過,丟在人羣中即刻就回被淹沒的!你的眼睛究竟有多瞎,纔將她娶了回來!
當紅玫瑰成了心口忘不了的脣印,那白玫瑰也就成了夜晚那一抹最淒涼的月光了。唐靈均既被藍茉迷住,自然就夜不歸宿了。馬淑芳警覺地發現了兒子的異常,着意跟蹤了兒子一段時間,得知兒子偷偷和這個叫藍茉的姑娘來往,馬淑芳的心裡是驚喜的!
她約藍茉見了面,更是驚喜發現,許多地方,藍茉和她都是相象的!藍茉出身知識分子家庭,教養也好,說話做事只比蠢笨的慧中有分寸!因此,馬淑芳知道了,不是叫兒子去和藍茉斷了,反而鼓動兒子和她交往!也是唐靈均被藍茉迷昏了頭了,聽了馬淑芳的話,也開始對慧中不耐煩了!這心裡,只要有什麼不順的,總是拿慧中撒氣!終於,靈均的婚爲情被慧中發現了。她心裡生氣,想要他說個究竟。唐靈均不耐煩了,在樓梯口,一把就將慧中推了下樓。從此,他們之間的夫妻關係,更是瀕臨死亡。
飛機上,慧中想起這些往事,心裡灌了鉛一樣地沉重。再後來,便是藍茉設計要將她推下山崖害了——
慧中深深嘆了口氣,算來,也只有那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唐老爺子,時不時地會回到唐家,找慧中說說話兒,和她聊聊天兒。
當她整裝再發,一心想重返唐家,爲妹妹報仇,卻遭遇上了唐靈均的小叔唐斐年。可哪裡知道,自己還是爲自己復仇。她慶幸自己當初是失憶了,這要不是失憶,她只怕要做出更瘋狂的事情來的!
那個時候,她的身邊,多虧有他——唐斐年。是他,給她的生活帶來了絲絲縷縷的陽光。唐斐年總是試圖讓她相信:人生是美好的,人們總是一心向善的,不要爲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
慧中現在想:大概,那個時候起,唐斐年就看出她進唐家的目的了!他收留自己當他的助理,帶她去吃飯會見友人。只要有空,就會及時給她上一堂‘洗腦課’。
唐斐年學識淵博,風度翩翩,且又相貌英俊,還是慧中欣賞的那類英俊。當慧中意識到,自己對唐斐年動了情後,她是恐慌的,是矛盾的,更是不齒的!她像犯了罪一樣,竭力隱瞞對他的情感!但越隱藏,就越容易露出馬腳。可當她發現唐斐年竟也對她動了心後,慧中的心,其實是甜蜜大於慌亂的!唐斐年在她的眼睛裡,是閃着光的,是一個沒有任何缺點的完人。
想起斐年,慧中的心裡又酸又甜又疼。爲什麼這樣美好的人,偏偏讓她在唐家撞見了呢?她對人生本都懷着仇恨的,身上有很多負能量的,可見了他,不知不覺,還是受到了潛移默化。她承認,她的心裡一直有他,將直到永遠。
一想起唐斐年,慧中的心裡還是忍不住激動。正是唐斐年,讓她恢復了作爲女人的自信,讓她在憤懣壓抑的日子裡,還能展開歡顏。這個男人,其實是她的神。她能觸摸到,但卻不能擁有他。
正因爲愛上了唐斐年,她的心裡頭也愈發厭惡唐靈均。不過,現在一切都已雲淡風輕。這恨的,愛的,悲傷的,欣喜的,流淚的,嘆息的,憤恨的,失意的,已經過去。
“慧中,想什麼呢?”趙老太太見慧中雖然閉着個眼,但卻是坐在座位上長吁短嘆的,還是關切問。這是她失而復得的女兒,是她來之不易的女兒。這以後,她這個做母親的,無論怎樣,都不會再讓女兒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