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牧開口道:“我考慮了很久,在長安是學不到兵家的精髓的,我要到西域,到真正的戰場上去,我要跟你一起去,去領略邊塞大漠的刀光劍影。”
李嗣業攤開手:“那你跟我商量幹嘛,你也是七品的千牛,若是平調到安西,可以擔當領兵的旅率,咱倆平級。”
藤牧一鞠躬說道:”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我可不想當個什麼領兵的旅率。咱們在東宮的時候就是一夥兒,我跟在你手底下,當個副旅率就可以,隊正也行。”
“就是這個?很簡單,到時候我在都護大人面前保舉你。”
送走藤牧後,李嗣業突然又想起一人,那就是在通化坊對面賣藝的田珍。這人的志向也是到安西去立功,幸虧沒有忘記他,不然因爲這點兒事兒,他能夠仇恨李嗣業一輩子。
他立刻跑去開化坊的薦福寺附近,田珍果然在那裡擺開了場子,揮舞着手中的木棒左右開弓掄轉起了場子。
他的武藝確實不錯,棒子在手中呼呼生風,左右劈砸快如閃電流星,惹得幾個圍觀的行人驚呼連連。幾個手腳較大的傢伙扔出銅錢,田珍竟輕盈地挑着棒子將銅錢擊打而起,隨後十幾顆銅錢落下來,分別落在了棒子上。
這一手可是熟能生巧練出來的真功夫,連李嗣業都不由得拍手鼓掌。田珍把棒子上的錢擼下來,揮棒擲地支撐着身體前衝,隨即棒子如同箭矢一般射出,停在了李嗣業的鼻端。
李嗣業淡定一笑,田珍收起棒子。
田珍開始收拾攤位,李嗣業在他身後說:“我要去安西了,想叫你跟我一起去。”
“讓我給你當親兵,還是當部曲?”田珍寬厚的嘴脣咧出諷刺笑容。
李嗣業也不跟他來虛的,哼了一聲說道:“我這從七品下的官,到了安西都護府,也只能當個旅率,所以我最多能讓你當個隊正。你去不去,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行,我去。”
田珍把賣藝的器械全背在身上,手中提着包裹問他:“什麼時候去?”
“到時候我來找你。”
“行,你還在這裡找我,我接着在這裡練幾天攤。”
招募完田珍之後,似乎一切都準備充足了,李嗣業想了想有什麼還需要準備的,還真別說,果然有遺漏,竟然忘了買水袋。
他又到西市跑了一趟,把牛皮水袋買了回來,回到新昌坊路過徐娘子的院子,徐娘子竟拽着門環站在門口,臉上帶着幾分羞澀與尷尬。
她尷尬,李嗣業更尷尬。因爲喝了口酒,她丈夫上門去差點兒跟他去拼命。以後兩人也不必有什麼瓜葛了。
李嗣業低着頭準備快步離去,徐娘子卻突然開口:“李郎,聽說你要離開長安,是因爲我嗎?”
“不,不,”李嗣業趕緊說:“你誤會了,我早已準備去了,跟你沒關係。”
他這樣說,讓徐娘子的眼神更加幽怨。李嗣業纔不管她,回到院子裡,先到桑樹下檢查青騅馬,四個蹄子上的蹄鐵都還完好,無需更換。
他回到房中,繼續檢查揹包中的物品,感覺所有東西都齊備了,但好像還缺點兒什麼,他就在這種患得患失的情緒中等待李亨召喚。
第二日清晨,忠王府派了一個太監來叫他,李嗣業故作輕鬆,跟着太監來到永福坊的十六王宅。
這地方全是王府,李家的兄弟們也是鄰居,倒也熱鬧。
李亨的忠王府在坊中比較偏的位置,王府的大門倒是很氣派,但看上去顯得陳舊了,就連圍牆都剝落了牆皮。
李嗣業跟隨太監進入府中,立刻有一個尖瘦臉有陰鷙潛質的太監迎上來,上下看牲口似的打量了他兩眼,才拱手笑問道:“這就是李嗣業嗎?咱已經如雷貫耳了。”
“敢問內監是?”
“咱家名叫李靜忠,是忠王府上的內侍總管。”
李嗣業的眼皮猛烈地跳了一下,隨即裝作若無其事地叉了下手,跟着他往王府內走去。
忠王府的內部比起外面來,顯得要光鮮得多,由此可判斷王府的財富並不拮据,大門以及圍牆的陳舊不過是忠王的小伎倆,至少不會因爲豪奢而被人注意。
七拐八拐穿過兩三座門庭後,李嗣業在一座偏殿中看到有三五名西域舞女翩翩起舞,似乎正在排練節目。三五個琴師盤膝坐在地毯上,彈着琵琶,吹着簫管和笛子,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李嗣業感覺奇怪,這算是濫竽充數嗎?沒人發出聲音還怎麼充?
等他走近之後,才知道是有聲音的,只不過衆人演奏聲音太小,在四周寂靜的情況下,站在眼前才能聽到。彈琵琶的這位用指尖觸碰來控制音量,能到這個地步真不容易。
看到李嗣業面有異色,李輔國主動解釋道:“我們家殿下喜歡龜茲舞,但不欲讓外人知曉,他行事素來謹慎,所以命令府上的樂師演奏聲不得傳出牆外。”
李嗣業恍然大悟,跟着張大嘴巴點了點頭。
“李郎君請,“
他跟隨李輔國來到王府正殿中,擡頭看到李亨跪坐在屏風之前,板足案之後,身姿板正,宛如上課認真聽講的好學生。
坐在下方靠左上的是一名武將,身穿缺胯袍爲朱紫色,腰帶配金玉,共十二銙,想必就是安西都護來曜了。
李嗣業立刻躬身行叉手禮:“原太子內率千牛李嗣業參見忠王殿下,參見來都護。“
他略微思慮了一下,忠王的脾性也略有耳聞,生性謹小慎微,這種託路子走後門兒的事情他是不敢幹的,除非是……他好像已經明白一些了。不由得多看了李嗣業一眼,從太子內率轉到安西,這相當於是被貶出去的,那就不能給太多關照。
但他畢竟在太子底下做過事,太子將來是要做聖人的,不能太涼薄了。此人能惹陛下不喜,定然必得太子重視,不一定是惹了陛下,或許是宮中那位娘娘,這人際關係,也他媽的太複雜了。
他心中已暗自盤算好,明面上給李嗣業一個率正,但暗地裡祿米、錢俸都要按照校尉的標準來給。甲冑武器也一樣,這樣應該算是兩不得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