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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日光照進殿堂,在地毯上覆蓋下一層耀眼的金色,片刻之前這裡還是一片寧靜,此時堂外一陣人馬踏至之聲,隨着殿門的開啓,莫恩帶着幾名隨從走了進來。
其中一名隨從當即命人放下窗簾,待幾人坐定,便上前輕聲彙報數日來暗中徹查的情況,說是根據目前掌握的線索,可以判定之前宴會間指使襲擊雪豹族並且送來其領袖首級的,必是組織內部的高層要員。
不出所料,莫恩心中早有結果,只是在找到證據前不能輕舉妄動,否則撕破了顏面,對將來的繼位不利。
繼凱希登位以來,組織內部的明爭暗鬥愈演愈烈,實力強大的表面擁護王權,實則各踞一方,私下培植大量殺手團體,實力較弱的見勢行事,欲趁機舀一羹好處。其中,以雷亞斯及其手下的豺族影響最甚,所以他曾是最有勝算競爭組織王座的人選。
不料因自己的晉升而失了位置,不禁起了殺心?莫恩只覺可笑,片面的實力只是表象,他還遠不是自己的對手。
“聽說此次衝突事件中的白狼族就在不久前歸順到了穆司的旗下。”一個面帶刀疤的隨從道,“看來很快就會有駐軍進入這片領地。”
“如此舉動不是變相的挑釁麼,”另一個隨從疑惑道,“那可是玦的勢力範圍。”
如今局勢愈發走向緊張,任何一絲矛盾都可能成爲導火線,大規模的衝突爭鬥一觸即發。
晚宴上那點恐嚇的把戲對於莫恩只會是暴露身份的愚蠢行爲,“我倒是想看看,對方接下來要怎麼收場。”
話音剛落,一名守衛進來走到他身邊俯身耳語了幾句,於是莫恩向那幾個隨從使了個眼色,衆人隨即退下。
凱希的突然到訪迫使談話中止,但莫恩並未有絲毫的不悅,整理罷儀容便出門迎接。
春已深。漫步於王宮之中的石板路間,陣陣草木馨香撲鼻,兩人談了些輕鬆的話題。
面對眼前這個年近半百的男人,莫恩感到一絲親切,他的言語中流露出一種篤定,那是行走過漫長人生才能擁有的從容。
而那從容如今又有幾人能夠做到,無數人一心只想登上這個位置,甚至不擇手段。
對於凱希,莫恩自是十分敬重,只是他內心明白,要做到這樣的篤定,已是虛妄。
天宇藍得純粹。
剛行至宮門外,吉娜便望見一隊人馬行色匆匆地進了宮,隱約察覺到有事情發生,於是駕馬跟了過去。
到達中心廣場遠遠可見一名男子被捆住雙手高高懸於場地中央,垂着頭看不清臉,身上的傷勢明顯是受過酷刑的結果。
來到外圍一處浮雕前站定,吉娜眯起眼目送隊伍最後消失在通往組織所在地的轉角路口,不時有三三兩兩的貴族馬車經過身旁,蹄聲迴盪,偌大的石砌廣場陡然顯得空寂難當。王室向來極少插手組織內部事務,此類場景更是無人問津。
從左肩暴露的皮膚上的刺青看來此人顯然是組織成員,不知什麼原因導致了這般下場,一種不祥之感頓時在吉娜心中升起。
正欲動身離開,迎面撞見同樣去往組織的穆司一行人,跟在他一側的陌生女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吉娜恭敬地行過禮,穆司駕着白馬經過她身前的時候停了下來,望了一眼那人後回過頭來居高臨下地開口道:“聽說組織內部出了叛徒,嘖嘖……”
半低着頭,吉娜驀地胸口一緊,彷彿被窺探到心底某處不可告人的秘密般瞬間繃直神經。待衆人遠離,吉娜起身看去,正好對上那白衣女子回望的幽邃目光。
春的盎然生機與當下的背叛死亡,強烈的視覺對比便是殘酷生存法則的最好詮釋,禁忌不容絲毫的觸碰。
日落時分回到府中,不見玦在大堂,聽僕人說是去了雪山溫泉之地,吉娜心中略有失落,走到長椅邊頹然而坐。
以往玦有這樣的舉動大都源於心事或壓力,這些時日以來事態愈發嚴峻,想必他一刻也不輕鬆。
取下面具,燭光下那張森白的面孔少了幾分猙獰,眉角點綴的華貴寶石斑斕奪目。然而眼部的空洞出賣了它的豔麗,再精緻也不過是毫無生氣的裝飾,靈魂已然缺失。
曾憑着這張面孔親臨無數殺戮,那些入侵者至死都未能看到她的真面目,而到最後當她卸下僞裝,才發現所謂真與假其實並沒有不同。
她以爲自身已經強大到再無任何懼怕,甚至是死亡,沒有什麼能夠將她擊潰,但卻偏在聽聞那背叛者的下場時爲之一震,那瞬間的心虛以及聯想到自己……一股莫名的慌亂與不安佔據內心,殊不知危險正在靠近。
彼時遙遠的山頭又傳來狼羣隱約的長嗥聲,陣陣迴響谷中,皎月當空,漫漫長夜過後孤獨的亡靈得以安息,而生者又將擁抱怎樣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