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心未成,羽散塵殤……
朦朧細雨,更顯春寒料峭,霜雪春化,這個季節,本該沒有的憂傷,卻無休止在蔓延瘋長。
無暇於蓬照城裡的繁鬧,祁薰等人則要小心翼翼許多,一早,祁薰被屋外的響動吵醒,睜眼便看見漠塵安靜的坐靠在牀邊守着她。
察覺到身後人的動靜,漠塵睜開眼轉頭看過去,擡起手沿着她的臉頰輕輕滑過,指尖的觸感讓祁薰冷不防顫抖一下。這突然的動作直至她的脖頸,拇指一下一下的來回磨蹭着咽喉處,深邃的眼眸凝視着一點,聲音幽幽。
“還是不能說話麼?”似乎好久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了,竟然變得好想聽。
祁薰試圖張了張嘴,只能發出沙啞的啊啊聲,無奈的垂下肩。
漠塵收回手,頭轉向外面,不去看那委屈的表情,恢復冷漠道,“起來梳洗吧,我出去看看其他人。”
看着漠塵沉默着轉身,不知他在想些什麼,然而,剛剛的動作以及話語無不充滿溫柔與心疼,她開始有點期望能看到更多這樣的漠塵,不過也只是短暫的一瞬吧。而那些一瞬的片段串聯起來也足夠她獨自回味許久,想要待在他的身邊,這樣的想法,每過一日便會更深刻一些,想要的也便更多起來。
想好了就來找我……
景銅的話再次衝進腦海,她想好了嗎?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矛盾,一死可解決一切問題,然而,終究還是個貪生怕死的軟弱之人。起身走到臉盆前,低頭注視着水裡的容顏,手指摸着咽喉處,漠塵剛剛的觸碰似乎還有着溫度。
你會一直陪着我的對麼?
而我,也會一直待在你的身邊。
我願不離,願君不棄。
閉上眼甩甩頭,打消一切煩思。現在她該想的是怎樣面對婕羽的事情,怎樣平復帶給她內心的那些創傷,說到底也是因己而起。
綿含莊門口,景銅剛剛從花婺宮回來,接到的命令依然是消滅目標,這也在她的意願之內,只不過剛回來不久似乎就有點狀況發生。
盯着擋住她去路的男子,淺笑一聲道,“你攔我作甚?”
“收起你手裡的兵器我便讓你進去,否則,花婺宮纔是你的去路。”
“這裡似乎不是你的地盤,而我也正在執行接到的命令。”
“我知道。”
“……霜澤,這麼做究竟有何意義?”緊了緊手裡的峨眉刺,景銅平靜的回視他冷若冰霜的瞳眸,他總是這樣面對自己,卻又總是用另一種難得一見的目光暗暗注視着祁薰,這樣的反差讓她感到心痛。
“保護人的意義。”手裡的刀拿來護人或許祁薰是第一個,他曾想象過漠塵第一次爲她挺身而出時或許是跟自己同樣的心情,這種心情對他們殺手來說是新鮮的也充滿欣慰之情,覺得自己心裡也是存在光明的,他不允許任何人破壞掉,不管是付出何種代價,即使賭上殺手的身份。
又是這種眼神,每每看到霜澤眼裡閃過一絲柔和之光時,景銅知道他一定是在想着祁薰,於是便更想打碎他這種本來就不切實際的想法,“你這樣默默的爲她付出,可是她根本不知道不是嗎?她的眼裡心裡只有漠塵,根本不存在你的位置,你何苦這樣犧牲自己?”
“……這我明白。”因爲早就給自己定了位,所以即使每次都會覺得揪心,卻也不再痛苦。
“你根本就不明白,丟着主上的任務不管,與自己宮裡的手下產生隔閡不管,你已經忘記你自己是誰了。”
“……”對於景銅的話,霜澤沉默不再回答,他的姓名早就隨父母埋沒在那場雪崩之中,自己是誰又有何重要?殺手並不一定每個任務都要成功。
見霜澤不語,景銅眼神暗了暗,走上前就要強行進布莊,卻還是被霜澤擋着,側頭瞪視伸着手臂阻擋她的男子,景銅咬牙嘆氣,“你放我過去。”
“你收了武器。”
“霜澤,今日我必須完成任務,也要點醒你,你不要再爲那個女人付出了。”
“我不想和你交手。”
斜眼回視有些煩躁的景銅,霜澤只嘴脣動了動,在景銅怔住的片刻將其打暈,目光落在掉地的峨眉刺上,那閃光似乎也在警示自己不要繼續,沉沉嘆口氣,霜澤扶着昏迷的景銅走進布莊卻沒有注意到在這之前消失於附近的某個身影。
不知睡了多長時間,景銅迷迷濛濛的睜開眼,脖子上還隱隱帶着疼痛,她捂着後頸緩步推門走出房間,不遠處的院落內,羿冰在同連颺不知爭吵些什麼,漠塵靠在一旁閉目淡笑,看不見霜澤的身影,景銅苦笑一聲轉過身,意外的一個人出現在她的面前。
綿含莊的後門附近,藉着迂迴的佈局遮擋了視線,睨着眼打量面前低頭欲言又止的女子,景銅雙手環胸安靜的等着這人開口,只見面前的人手握成拳緊緊的拽着裙邊,身體似乎也顯出輕微的顫抖,她不明白這人爲何要找她說話,不過見女子似乎在下決心的感覺,終於耐不住問道,“特意叫我單獨過來是有什麼事情想與我商量?葉姑娘。”
“……”
葉婕羽閉眼深呼吸幾下,然後擡眸看着景銅,似乎做好了決定般問出自己想問的話。
“沒錯,所以呢?”挑眉看着對方,猜測她會有什麼打算,那紅腫的雙眼蒼白的面頰皆顯示她的憔悴,昨日發生的種種似乎還未被她消化的感覺。景銅的印象中,這個葉婕羽應該是個心直口快,堅強自信的女子,然而此刻,她看不出這人半點活力。
“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
輕飄的聲音淡淡響起倒也還底氣十足的樣子,在那暗淡的眼神裡景銅隱隱看到堅定的意義。只是這說出口的決定倒讓她有些意外。
等葉婕羽說完,景銅低頭思索衡量許久纔回視對方,半猶豫的問道,“你確定你要這樣做嗎?”
葉婕羽點點頭,更加堅定的回答,“我確定。”
“只爲了一朋友,值得麼?”
“……不,也是爲了那個人。”
“那個人?”景銅這纔想到,葉婕羽對霜澤的感情,之前就有所發現的想法現在被本人當面承認竟有種同命相連的感覺,她們都是苦情女子,只不過彼此表達的方式不同而已。
“你應該知道這麼做會付出怎樣的代價,之後的路上不止有我們要對祁薰不利,還有另一夥同樣厲害的組織在盯着她,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如果這樣可以解決事情,幫助到小薰我也很開心。”
“愚蠢,就算你倆的關係再好,也不必做到這種地步。”
景銅的話並沒有動搖葉婕羽的決定,她只是安靜的笑起來,笑容裡摻雜着多種情緒,卻只有一點是清晰的,她是心甘情願如此付出。
沉重的嘆息,景銅忽然同情起面前的女子,她的大愛與大義,她的付出與體貼糅合成她對霜澤的感情,或許是自己輕看她了,她爲霜澤付出的事情,如果放到自己的身上又是否能夠做到呢?
眼前的女子,不爲回報,不爲得到,只爲了安撫內心那並不平息的愛意,情深處,無所畏懼。
“好,我答應幫你,但之後會發生什麼我也不能保證,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最壞的結果便是死亡,你是城守的後代,這樣的事情應該會有覺悟我也不多說,不過有些話我還是要說在前面,如若最後你的這個計劃失敗被揭穿,我是不會對祁薰手下留情的。”
葉婕羽點頭繼續笑笑,“我明白,你也是爲了那個人在行動着,彼此的心情,能夠理解。”
再次沉重的嘆息,景銅知道,葉婕羽這個女人,她低估了她。
“那要做就儘快吧,漠塵他們都還在院子裡,我想霜澤應該是去了祁薰那裡,等他出來我們便開始行動,具體細節你來向祁薰解釋可以嗎?”
葉婕羽點點頭,身體終於放鬆下來,好像如釋重負的感覺,“我想應該會被她的目光責怪吧,哈哈。”隨即她又安靜下來,不一會兒試探性的對正遇轉身離開的景銅問道,“我姑姑她,有沒有怎麼樣?任務沒有完成會被你們的主子殺死嗎?”
“……放心,她沒事,或許會遭受皮肉之苦,不過這對我們殺手來說不算什麼。”
“那個,能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
“霜澤是因爲什麼成爲殺手的?”
“……我們都是孤兒。”
“……是,這樣啊,景銅,謝謝你。”
“沒事,你想知道什麼可以儘管來問我,不過儘早。”
那話裡的意思好像預見葉婕羽的計劃會失敗,可她還是對景銅點頭笑笑再次開口說了聲謝謝,聲音淡淡的隨風飄遠,不復存在,好像她的感情,根本不復存在於結果。
爲你再拾紅妝,收起行囊,掩飾一身光芒。此心墮入情網,人世荒唐,前塵過往,轉瞬滄桑。——且試天下